或许都是一句废话

    
    夜半梦醒，突然坐起来，想了两秒，原来是想改个睡姿，复翻身躺下。躺下后心中奇怪：翻个身用不着坐起来啊，为什么就坐起来了呢？多此一坐嘛。于是，想起以前半夜曾收到的一则短信：姿势不对，起来重睡。心里暗笑：幽默多半是从生活中整理出来的。可这一笑惊动了许多脑神经，人躺下了它们却不肯躺下。思想是一件痛苦的事——尤其在晚上。
    多此一坐首先勾连起来的是一句话——我觉得我活得像一句废话——白天在某人的博客上看到的，显然是自感多余之人的感慨。“多此一举”、“多此一句”、“多此一人”异曲同工，不由又笑，叹发此论者的通感如此之好。
    于是思维发散——不知此“废话”是何性别。假如这是一个“男废话”，上帝定要配他一个芭匣啊保ǚ粗嗳唬骄浞匣傲梢痪浜螅舾诺氖且桓龌騈个“男小废话”、“女小废话”，等男女“小废”们长大成人后，又会找到各自的那半句“废话”，然后又是一个或N个“男小废话”、“女小废话”……子子孙孙无穷尽，废话代代无止境。唉，世界如此拥挤，上帝何以有理由缔造一个“废氏”家族？
    “废话”不同于“胡说”，它不惹事；也不同于“重复”，它不摆出“强调”的姿态；它不只是单纯地为了满足主人的倾诉欲，所以也与“啰嗦”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它有点儿像发炎时的扁桃体和阑尾，理论上来说，其命运是要立刻要被革除与斩首的。但理论归理论，现实中“废话”却有相当的生命力：大概用三分钟可以布置完的任务，靠废话可以持续三天并形成一次“会议”；几百字搞定的工作汇报貌似不严肃，于是用“废话”前戴帽后拖尾，洋洋万言后就礼貌正经了许多；“废话”更是恋爱时期的功臣，两个人儿痴痴地看着万里晴空，共同感慨着天气真好，从而感受到志同道合、心有灵犀的幸福；而一旦领了“营业执照”，废话倒是越来越少了，婚姻却像格言了，简炼而短暂……如此说来，废话倒是意义非凡起来。或许“多此一句”从来都是旁观者认定的结果；抑或世上从来没有多余的话，有的只是多余的想法。君不见那些已成为“价值连城”的研究资料，不都是从故纸堆里扒拉出的口涎废墨、一些没有被当即删除的“废话”？可见，“废话”能够在历史博物馆中颐养天年，而人，纵使他（她）终其一生把自己活成真理，终究是还是要被delete的，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永远活在后来人的心中了。所以，人能活得像一句废话相当不错。
    俗话说，地球离了谁都照转。此话包含两层意思，一是地球的转动不依赖于任何人，二是人人都有活成一句废话的可能。意义是相对的，荒岛上一吨黄金不如半个馒头；进山不知山是山，过山回望山连山。究竟是不是一句废话，不是过程中可以求证的，而是要在鸡皮鹤发、彻底被世界删除时才能定论。
    罗嗦了这么多，一切都是因为“坐起来”这个多余的动作引起来的。通篇应该有许多句废话，或者通篇就是一纸废文。“多此一坐”或许是为了剥夺我这一夜的睡眠，也或许是提醒我想起“废话”的；反之，这句话说出来的目的或许就是扰人清梦。张爱玲在总结范柳原与白流苏的婚姻时不是说过嘛——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，谁知道什么是因，什么是果？谁知道呢？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，一个大都市倾覆了。
    是啊，谁知道呢？存在即合理，老天自有安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