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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书类

论语集注-卷十

繁体中文】  作者:宋朱子   发布:2013年04月22日   阅读: 次   【以稿换稿


  子张第十九 此篇皆记弟子之言,而子夏為多,子贡次之。盖孔门自顏子以下,颖悟莫若子贡;自曾子以下,篤实无若子夏。故特记之详焉。凡二十五章。
  子张曰:「士见危致命,见得思义,祭思敬,丧思哀,其可已矣。」致命,谓委致其命,犹言授命也。四者立身之大节,一有不至,则餘无足观。故言士能如此,则庶乎其可矣。
  子张曰:「执德不弘,信道不篤,焉能為有?焉能為亡?」焉,於虔反。亡,读作无,下同。有所得而守之太狭,则德孤;有所闻而信之不篤,则道废。焉能為有无,犹言不足為轻重。
  子夏之门人问交於子张。子张曰:「子夏云何?」对曰:「子夏曰:『可者与之,其不可者拒之。』」子张曰:「异乎吾所闻:君子尊贤而容眾,嘉善而矜不能。我之大贤与,於人何所不容?我之不贤与,人将拒我,如之何其拒人也?」贤与之与,平声。子夏之言迫狭,子张讥之是也。但其所言亦有过高之病。盖大贤虽无所不容,然大故亦所当绝;不贤固不可以拒人,然损友亦所当远。学者不可不察。
  子夏曰:「虽小道,必有可观者焉;致远恐泥,是以君子不為也。」泥,去声。小道,如农圃医卜之属。泥,不通也。杨氏曰:「百家眾技,犹耳目鼻口,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。非无可观也,致远则泥矣,故君子不為也。」
  子夏曰:「日知其所亡,月无忘其所能,可谓好学也已矣。」亡,读作无。好,去声。○亡,无也。谓己之所未有。尹氏曰:「好学者日新而不失。」
  子夏曰:「博学而篤志,切问而近思,仁在其中矣。」四者皆学问思辨之事耳,未及乎力行而為仁也。然从事於此,则心不外驰,而所存自熟,故曰仁在其中矣。程子曰:「博学而篤志,切问而近思,何以言仁在其中矣?学者要思得之。了此,便是彻上彻下之道。」又曰:「学不博则不能守约,志不篤则不能力行。切问近思在己者,则仁在其中矣。」又曰:「近思者以类而推。」苏氏曰:「博学而志不篤,则大而无成;泛问远思,则劳而无功。」
  子夏曰:「百工居肆以成其事,君子学以致其道。」肆,谓官府造作之处。致,极也。工不居肆,则迁於异物而业不精。君子不学,则夺於外诱而志不篤。尹氏曰:「学所以致其道也。百工居肆,必务成其事。君子之於学,可不知所务哉?」愚按:二说相须,其义始备。
  子夏曰:「小人之过也必文。」文,去声。文,饰之也。小人惮於改过,而不惮於自欺,故必文以重其过。
  子夏曰:「君子有三变:望之儼然,即之也温,听其言也厉。」儼然者,貌之庄。温者,色之和。厉者,辞之确。程子曰:「他人儼然则不温,温则不厉,惟孔子全之。」谢氏曰:「此非有意於变,盖并行而不相悖也,如良玉温润而栗然。」
  子夏曰:「君子信而后劳其民,未信则以為厉己也;信而后諫,未信则以為谤己也。」信,谓诚意惻怛而人信之也。厉,犹病也。事上使下,皆必诚意交孚,而后可以有為。
  子夏曰:「大德不踰闲,小德出入可也。」大德、小德,犹言大节、小节。闲,阑也,所以止物之出入。言人能先立乎其大者,则小节虽或未尽合理,亦无害也。吴氏曰:「此章之言,不能无弊。学者详之。」
  子游曰:「子夏之门人小子,当洒扫、应对、进退,则可矣。抑末也,本之则无。如之何?」洒,色卖反。扫,素报反。子游讥子夏弟子,於威仪容节之间则可矣。然此小学之末耳,推其本,如大学正心诚意之事,则无有。子夏闻之曰:「噫!言游过矣!君子之道,孰先传焉?孰后倦焉?譬诸草木,区以别矣。君子之道,焉可诬也?有始有卒者,其惟圣人乎!」别,必列反。焉,於虔反。倦,如诲人不倦之倦。区,犹类也。言君子之道,非以其末為先而传之,非以其本為后而倦教。但学者所至,自有浅深,如草木之有大小,其类固有别矣。若不量其浅深,不问其生熟,而概以高且远者强而语之,则是诬之而已。君子之道,岂可如此?若夫始终本末一以贯之,则惟圣人為然,岂可责之门人小子乎?程子曰:「君子教人有序,先传以小者近者,而后教以大者远者。非先传以近小,而后不教以远大也。」又曰:「洒扫应对,便是形而上者,理无大小故也。故君子只在慎独。」又曰:「圣人之道,更无精粗。从洒扫应对,与精义入神贯通只一理。虽洒扫应对,只看所以然如何。」又曰:「凡物有本末,不可分本末為两段事。洒扫应对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。」又曰:「自洒扫应对上,便可到圣人事。」愚按:程子第一条,说此章文意,最為详尽。其后四条,皆以明精粗本末。其分虽殊,而理则一。学者当循序而渐进,不可厌末而求本。盖与第一条之意,实相表里。非谓末即是本,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也。
  子夏曰:「仕而优则学,学而优则仕。」优,有餘力也。仕与学理同而事异,故当其事者,必先有以尽其事,而后可及其餘。然仕而学,则所以资其仕者益深;学而仕,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。
  子游曰:「丧致乎哀而止。」致极其哀,不尚文饰也。杨氏曰:「『丧,与其易也寧戚』,不若礼不足而哀有餘之意。」愚按:「而止」二字,亦微有过於高远而简略细微之弊。学者详之。
  子游曰:「吾友张也,為难能也。然而未仁。」子张行过高,而少诚实惻怛之意。
  曾子曰:「堂堂乎张也,难与并為仁矣。」堂堂,容貌之盛。言其务外自高,不可辅而為仁,亦不能有以辅人之仁也。范氏曰「子张外有餘而内不足,故门人皆不与其為仁。子曰:『刚、毅、木、訥近仁。』寧外不足而内有餘,庶可以為仁矣。」
  曾子曰:「吾闻诸夫子:人未有自致者也,必也亲丧乎!」致,尽其极也。盖人之真情所不能自已者。尹氏曰:「亲丧固所自尽也,於此不用 其诚,恶乎用其诚。」
  曾子曰:「吾闻诸夫子:孟庄子之孝也,其他可能也;其不改父之臣,与父之政,是难能也。」孟庄子,鲁大夫,名速。其父献子,名蔑。献子有贤德,而庄子能用其臣,守其政。故其他孝行虽有可称,而皆不若此事之為难。
  孟氏使阳肤為士师,问於曾子。曾子曰:「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如得其情,则哀矜而勿喜。」阳肤,曾子弟子。民散,谓情义乖离,不相维繫。谢氏曰:「民之散也,以使之无道,教之无素。故其犯法也,非迫於不得已,则陷於不知也。故得其情,则哀矜而勿喜。」
  子贡曰:「紂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也。是以君子恶居下流,天下之恶皆归焉。」恶居之恶,去声。下流,地形卑下之处,眾流之所归。喻人身有污贱之实,亦恶名之所聚也。子贡言此,欲人常自警省,不可一置其身於不善之地。非谓紂本无罪,而虚被恶名也。
  子贡曰:「君子之过也,如日月之食焉:过也,人皆见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」更,平声。
  卫公孙朝问於子贡曰:「仲尼焉学?」朝,音潮。焉,於虔反。公孙朝,卫大夫。子贡曰:「文武之道,未坠於地,在人。贤者识其大者,不贤者识其小者,莫不有文武之道焉。夫子焉不学?而亦何常师之有?」识,音志。下焉字,於虔反。文武之道,谓文王、武王之謨训功烈,与凡周之礼乐文章皆是也。在人,言人有能记之者。识,记也。
  叔孙武叔语大夫於朝,曰:「子贡贤於仲尼。」语,去声。朝,音潮。武叔,鲁大夫,名州仇。子服景伯以告子贡。子贡曰:「譬之宫墙,赐之墙也及肩,窥见室家之好。墙卑室浅。夫子之墙数仞,不得其门而入,不见宗庙之美,百官之富。七尺曰仞。不入其门,则不见其中之所有,言墙高而宫广也。得其门者或寡矣。夫子之云,不亦宜乎!」此夫子,指武叔。
  叔孙武叔毁仲尼。子贡曰:「无以為也,仲尼不可毁也。他人之贤者,丘陵也,犹可踰也;仲尼,日月也,无得而踰焉。人虽欲自绝,其何伤於日月乎?多见其不知量也!」量,去声。无以為,犹言无用為此。土高曰丘,大阜曰陵。日月,踰其至高。自绝,谓以谤毁自绝於孔子。多,与祗同,适也。不知量,谓不自知其分量。
  陈子禽谓子贡曰:「子為恭也,仲尼岂贤於子乎?」為恭,谓為恭敬推逊其师也。子贡曰:「君子一言以為知,一言以為不知,言不可不慎也。知,去声。责子禽不谨言。夫子之不可及也,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。阶,梯也。大可為也,化不可為也,故曰不可阶而升。夫子之得邦家者,所谓立之斯立,道之斯行,绥之斯来,动之斯和。其生也荣,其死也哀,如之何其可及也。」道,去声。立之,谓植其生也。道,引也,谓教之也。行,从也。绥,安也。来,归附也。动,谓鼓舞之也。和,所谓於变时雍。言其感应之妙,神速如此。荣,谓莫不尊亲。哀,则如丧考妣。程子曰:「此圣人之神化,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也。」谢氏曰:「观子贡称圣人语,乃知晚年进德,盖极於高远也。夫子之得邦家者,其鼓舞群动,捷於桴鼓影响。人虽见其变化,而莫窥其所以变化也。盖不离於圣,而有不可知者存焉,此殆难以思勉及也。」
  尧曰第二十 凡三章。
  尧曰:「咨!尔舜!天之历数在尔躬。允执其中。四海困穷,天禄永终。」此尧命舜,而禪以帝位之辞。咨,嗟叹声。历数,帝王相继之次第,犹岁时气节之先后也。允,信也。中者,无过不及之名。四海之人困穷,则君禄亦永绝矣,戒之也。舜亦以命禹。舜后逊位於禹,亦以此辞命之。今见於虞书大禹謨,比此加详。曰:「予小子履,敢用玄牡,敢昭告於皇皇后帝:有罪不敢赦。帝臣不蔽,简在帝心。朕躬有罪,无以万方;万方有罪,罪在朕躬。」此引商书汤誥之辞。盖汤既放桀而告诸侯也。与书文大同小异。曰上当有汤字。履,盖汤名。用玄牡,夏尚黑,未变其礼也。简,阅也。言桀有罪,己不敢赦。而天下贤人,皆上帝之臣,己不敢蔽。简在帝心,惟帝所命。此述其初请命而伐桀之辞也。又言君有罪非民所致,民有罪实君所為,见其厚於责己薄於责人之意。此其告诸侯之辞也。周有大賚,善人是富。賚,来代反。此以下述武王事。賚,予也。武王克商,大賚於四海。见周书武成篇。此言其所富者,皆善人也。诗序云「賚所以锡予善人」,盖本於此。「虽有周亲,不如仁人。百姓有过,在予一人。」此周书太誓之辞。孔氏曰:「周,至也。言紂至亲虽多,不如周家之多仁人。」谨权量,审法度,修废官,四方之政行焉。权,称锤也。量,斗斛也。法度,礼乐制度皆是也。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之民归心焉。兴灭继绝,谓封黄帝、尧、舜、夏、商之后。举逸民,谓释箕子之囚,复商容之位。三者皆人心之所欲也。所重:民、食、丧、祭。武成曰:「重民五教,惟食丧祭。」宽则得眾,信则民任焉,敏则有功,公则说。说,音悦。此於武王之事无所见,恐或泛言帝王之道也。杨氏曰:「论语之书,皆圣人微言,而其徒传守之,以明斯道者也。故於终篇,具载尧舜咨命之言,汤武誓师之意,与夫施诸政事者。以明圣学之所传者,一於是而已。所以著明二十篇之大旨也。孟子於终篇,亦歷叙尧、舜、汤、文、孔子相承之次,皆此意也。」
  子张问於孔子曰:「何如斯可以从政矣?」子曰:「尊五美,屏四恶,斯可以从政矣。」子张曰:「何谓五美?」子曰:「君子惠而不费,劳而不怨,欲而不贪,泰而不骄,威而不猛。」费,芳味反。子张曰:「何谓惠而不费?」子曰:「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斯不亦惠而不费乎?择可劳而劳之,又谁怨?欲仁而得仁,又焉贪?君子无眾寡,无小大,无敢慢,斯不亦泰而不骄乎?君子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,儼然人望而畏之,斯不亦威而不猛乎?」焉,於虔反子张曰:「何谓四恶?」子曰:「不教而杀谓之虐;不戒视成谓之暴;慢令致期谓之贼;犹之与人也,出纳之吝,谓之有司。」出,去声。虐,谓残酷不仁。暴,谓卒遽无渐。致期,刻期也。贼者,切害之意。缓於前而急於后,以误其民,而必刑之,是贼害之也。犹之,犹言均之也。均之以物与人,而於其出纳之际,乃或吝而不果。则是有司之事,而非為政之体。所与虽多,人亦不怀其惠矣。项羽使人,有功当封,刻印刓,忍弗能予,卒以取败,亦其验也。尹氏曰:「告问政者多矣,未有如此之备者也。故记之以继帝王之治,则夫子之為政可知也。」
  子曰:「不知命,无以為君子也。程子曰:「知命者,知有命而信之也。人不知命,则见害必避,见利必趋,何以為君子?」不知礼,无以立也。不知礼,则耳目无所加,手足无所措。不知言,无以知人也。」言之得失,可以知人之邪正。尹氏曰:「知斯三者,则君子之事备矣。弟子记此以终篇,得无意乎?学者少而读之,老而不知一言為可用,不几於侮圣言者乎?夫子之罪人也,可不念哉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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