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经尸读之四

91《宛丘》，诗应为赞慕巫女(或也可称为神女)之作，陈国风气盛巫，且男女奔放，或为一证也。彼女艳且媚，故“洵有情兮，而无望兮”哉！此风与楚骚亦有相承之处，尔后世虽渐灭，然高台神女一事，也云雨巫山之所在。

92《东门之枌》，“市也婆娑”，市井载歌载舞也，斯风今世已无，或异邦或电影中尝有，想像斯境，何其美哉。舞中有女，舞中有子，相悦复相赠也。

93《衡门》，以为乃劝友人安贫之诗，或彼友索妻甚之，故后两章以齐姜宋子说之。或可如闻一多之解，则男女幽会而男子所言。

94《东门之池》、《东门之杨》，两诗并看，或一情事进程尔。《东门之池》慕其美而约之，《东门之杨》，彼美不至，空留斯子痴俟也。慕之益深，而徘徊也久，明星已灼，其心也灼。

95《墓门》，毛序云：剌陈陀也。吾以为或应剌桓公，“夫之不良”当指陈佗。此诗题目颇可玩味，或有自掘坟墓之意。夫之不良，国人知之且歌以讯之，而彼于后方悔，所谓自取其亡也。

96《月出》，月下佳人也，先歌舞于千载之上，后唐诗宋词演绎万千，今世卡通、电影、奇幻犹有此构造，不可不谓迷离之美，千世俱痴。

97《株林》，左传云：刺灵公也。淫乎夏姬，驱驰而往，朝夕不休息焉。首章黠于隐暧也，次章则直写之。朝食，也男女之事隐语；说，或非税驾，也悦乎？

98《泽陂》，或采莲女子否？有恋者而作斯歌。或谓女子恋男子，然彼时风尚，丰腴为美，诗中“硕大”处可与《椒聊》一诗互证。

99《素冠》，或谓孝子，或谓惜贤臣被逐。或也可谓夫妇久别相逢，其夫枯瘦贫脊，而妇为是语，聊与子如一兮，同苦难哉。

100《隰有苌楚》，或时家国流离，其人必有惨痛，至使心若死灰也。怨已有知有室有家，慕草木吁？非也，悲之恨不能逃也。

101《匪风》，以为依依惜别之诗也，首章车将发，次章车已发，尾章怀之，“谁”故为设问或所欲跟随也。烹鱼者或时之常事之为兴。

102《蜉蝣》，此诗思辨色彩犹浓，感触生死而惑所归宿。此间所延伸，为宗教？为哲学？皆是也。人类之疑惑也莫过于此，从何处来，向何处去、

103《鳲鸠》，毛诗谓剌不一也。在位无君子，用心之不一也。窃以为然，鳲鸠之子游而不定，兼结句微有讽意。每章之淑人君子，比之规之，如《羔羊》之法，美德之而微剌之。鳲鸠催耕布谷，当为人君高位者之类，《左传o昭公十七年》载：“鳲鸠氏，司空也。”鳲鸠“饲子朝从上下，暮从下上”，而子游移各处，则可知不能为一也。

104《七月》，此诗抒情兼抒情，工严复婉转，有近雅颂一说，诚然也。姚际恒《诗经通论》云：“鸟语虫鸣，革荣木实，似《月令》；妇子入室，茅綯升屋，似《风俗书》；流火寒风，似《五行志》；养老慈幼，跻堂称觥，似庠序礼；田官染职，狩猎藏冰，祭献执宫，似国家典制书。其中又有似采桑图、田家乐图、食谱、谷谱、酒经：一诗之中，无不具备，洵天下之至文也！”农桑之事，一年所历，俱在其中，其苦其忧其甘其欢，陈而不杂，娓而道来。当非一人一时所为，应久而成之也。

105《鸱鴞》，寓物说事，开后世诗风，禽言于乐府也为一体。此诗或亦非一时所作，盖章法甚为分明，豳风于诗经之中，俨然与其他相分，诗意腾郁且文思构造，直若后时赋、乐府、七律、长调之类。谯谯、翛翛、翘翘、漂摇、哓哓，神其形而韵味皆佳，形象跃然呼出。所喻何事？莫可测，然诗者则自贫苦困屯是也。托物而泻，后世文人屡用不鲜，或其所滥也。

106《东山》，诗可与小雅《采薇》相参看，首两句相类，其意像也自凄迷。其为总领，也为发思所在，若长叹之始，后断续其声。后面或述军旅之苦，或拟回乡之景，或拟妻思其归，尾章复以新婚写之，非新婚也，乃旧别重逢，其欢悦若新婚。此二层构托，深藏其相思之苦，然得以回乡，其喜也复渗入，不独为一也。

107《九罭》，不知其“心悲”何事，或若陈震《毛诗识小录》评曰：“方说我觏，旋说公归，一则以喜，一则以惧，心情摇荡，笔力跳脱”“喜惧交并之心，夭矫独出之笔，神光离合，乍阴乍阳，几于不可迹求。”然复疑之，惧而何为悲？或此别有所图，疑为侧妇之类宴饮“其子”而作，以求留宿。

108《鹿鸣》，毛序云：燕宴群臣嘉宾也。又实幣帛筐篚以将其厚意，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。后世多从此说，朱子推而至于乡人宴会也用此诗，稍疑之。《史记十二诸侯年表》：“仁义陵迟，鹿鸣剌焉”，《太平御览》引蔡邕《琴操》以为“周大臣所作ooooo故弹琴以讽谏，歌以感之，庶几可复”。然玩味诗旨，及后世曹操《短歌行》，且自唐始，至明清有鹿鸣宴，皆科举选士之事。疑此诗为讽谏之用非其始，当是周室陵迟之后方用。

《淮南子泰族》篇：“鹿鸣兴于兽，君子大之，取其见食而相呼也。”故鹿鸣以仁求其群，此亦汉人诗说，于诗而言，非但以仁，复厚于礼也。一章以歌乐、筐篚，礼之始也；二章以美酒、美言，礼之盛也，；三章酒乐并言，礼之成也。

“示民不佻，君子是则是傚”，此非一般宴宾，寄以厚望，或疑此诗之始与诸侯公卿有关，《白虎通》云：“下以子养百姓，施行其道。oooo象贤重民也。”《繁露诸侯篇》：“是封诸侯亦以教道照幽隐之意也。”或于此观之，起句之兴也非无端。

109《四牡》，使臣思父母也。毛序云为劳使臣之歌，或解结句为君王体谅臣子之心，而王事为重，虽劳而先重公事；或后来采此诗为用亦未可知，为忠孝两难之先也(见毛序郑笺)。于诗而言，尝当如姚际恒所云为使臣自作，方见其心。

“四牡騑騑，周道倭遲”，《大东》诗云：“周道如砥，其直知矢。”，周道是直且宽，何为倭遲，远也。见使臣其行程劳岁，为后面思念父母而伏情景也。中间二章鵻鸟为喻，暗写二事，一其流浪无定，不及鵻也；二，思归也。鵻彼时视为孝鸟，也一紧扣上下文之物。

110《皇皇者华》，毛序云君遣使臣也，陈廷傑云乃“使臣之词，博咨民隐，欲以达下情”。此诗应君遣使臣为原旨，首章之“每怀靡及”不类使臣之言，似当君者所语，后三章始为使臣之语。

駪駪者，侁侁也。皇皇者华，灼彼原隰，远哉，光华哉，诗当西周安泰时辄有也，气度非常，非《小星》等诸小吏所怨，则《四牡》也思归而未怨也。如濡、如丝、沃若、如均，一三则言光彩，二四则言调均有度，《淮南子o修务训》高诱注：“六辔四马如丝，言调匀也”。

诹、谋、度、询，泛而言之，体隐察微，或此孔子所谓礼失求诸野也。调匀有度，则不急不乱，斯也君所欲也，臣所慎事而为之也。

111《常棣》，周人宴会之时，歌唱兄弟情谊之诗。诗之年代、背景不可考也，虽毛序言周公所作，然崔述驳之诗中言语皆中衰之后，《左传》云召穆公所作，此说较长。

“常棣之华，鄂不韡韡”，常棣开花甚少，故以喻兄弟。鄂不，于省吾说则如胡不，言胡不、遐不、鄂不皆鱼部浅喉；王引之言犹夭之沃沃也；又《字汇》等以为则花蒂，同柎也，音孚。觉此说较胜，不，花形也。然三说皆无损诗意。

“死丧之威，兄弟孔怀。原隰裒矣，兄弟求矣。”此章有二说，一兄弟中有人死丧于野，也当求之；二逢斯危难，虽纷杂于野，兄弟自当其中相寻。后一说也较胜，威或释为畏，然皆危难之险也，况后面云“丧乱既平”，当非有身亡之意。

此诗情感递折，先言“凡今之人，莫如兄弟”，复曰“每有良朋，况也永叹“，继而云“虽有兄弟，不如友生”，后言兄弟之”和乐且孺”，再及妻室女儿。“不如友生”此句当是“兄弟阋于墙，外御其务”所来，盖兄弟竟作反目，始有丧乱，前三章者原若警句也，应已久有流传，而斯竟生丧乱，始有此沉痛之叹。于诗也为管蔡、召穆二说为背景，虽未可定，料想必有源于二事也。毛先舒中谓苏子美云“朋友尚义，安宁之时，以礼义相琢磨”，也可为别解。后三章谓兄弟安和则家室安和，先兄弟后妻儿也。

112《伐木》，宴朋友故旧，而中有诽讥。乡宴夫？迁居而宴夫？未可知也，必有其亲旧疏而不来者。其谓“宁适不来，微我有咎”，礼数自是行足，来与不来，则不可于其有微词，于今犹是，盖婚宴寿宴之类，名贴等等自当做足。“有酒湑我，无酒酤我。坎坎鼓我，蹲蹲舞我。”此真乐舞之辞也，节奏明快而欢跃。首章以代木之声、莺鸣之音起，宁静而有舞动之意，结章复以人之歌舞写之，呼应也。

113《天保》，为君王祝辞也，若简绎成明清之文，或简白成现代文，也一马屁文章尔。此诗直开后世诸多祝辞，譬如“如川之方至，以莫不增”、“如南山之寿，不骞不崩。如松柏之茂，无不尔或承”则寿联之“福如东海常流水,寿比南山不老松。”所来也。

“民之质矣，日用饮食。群黎百姓，徧为尔德”，所谓圣人之治也，群黎安于饮食，此外无求也。百姓，此则百官，《国语o楚语》：“民之彻官百。王公之子弟之质能言能听彻其官者,而物赐之姓,以监其官,是为百姓。”所谓“徧为尔德”，则为君王所教化、感化。

“降尔遐福，维日不足”此句也颇可玩味。或解为天赐尔福，恐有不足；或也可解为天赐尔福，不敢有迟。皆极美意也。

诗中九处如字，则成语“天保九如”之由来，极具气象。山阜冈陵，其厚其高也；方至之川，盖春水涨溢之时，百物所成所富；日升月恒，所谓盈明也；南山松柏，永寿无衰落也。

114《采薇》，兵士返乡时作，其背景不可考，或说文王，或说懿王，或谓季历，皆无确证。

采薇之句，由作、柔、刚而递，再尔则常棣花开，时间之变化也。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

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”，此四句一来一往，一春一冬。春则阳光明媚，离家而戎，其悲伤也；冬者，萧瑟风雪，九死一生而得归家，其悲矣？其喜矣？“不遑启处”，归家也未知亲旧之生死若何也，宋之问《渡汉江》“岭外音书断，经冬复历春。近乡情更怯，不敢问来人”，此诗心情正也相类，《采薇》中言“我戍未定，靡使归聘”，也此音书断。

115《出车》，周宣王伐玁狁得胜之诗。诗集《草虫》、《七月》之诗段，复化《采薇》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”两句，揉为一体，却恰于诗意，开后世集诗集句集联之风尚。前三章则时空紧迫，述事不乱，既见士卒之心里，复威周军之有素。“岂不怀归？

畏此简书。”军令如山，国事为重也，时犹建此信念，何后世则溃之。后云“未见君子，忧心忡忡。既见君子，我心则降”，正呼应此处，一立一破，中转以景事，亦见情之悠悠也。

116《南山有台》，毛序云乐得贤也，朱子言为“道达主人尊贵之意，美其德而祝其寿也”，于诗而言，朱子或允，然得贤之意则也当有之。诗中“邦家之基”、“民之父母”，当是视得贤才而言，斯当是时应为如此，后通为燕饗之乐歌。起二句也当是贤材之兴喻，则四处有之，乐为君所用，唐太宗之“天下人才尽入吾毂中矣”类此祝也。

117《蓼萧》，毛序云“泽及四海也”，后世多批之，吴闿生言“据词当是诸侯颂美天子之作。”较为通达。朱子虽批毛序，然加“以示慈惠”，实也委曲言天子泽及四海尔。实泽及四海为美辞尔，盛时可称，不盛时也可称，则诸侯万方来朝，自是所谓泽及四海，毛序虽空大然也无大误。

蓼萧零露者，野也，晨也。鞗革和鸾，车驾也，远途而来也。诗实为倒序，自及朝而见天子先写，倒叙其远途急奔。湑者，清莹之貌也，当是晨光亮之时；瀼瀼者，盛多也；泥泥者，霑濡也；浓浓者，厚而密也，皆晨光微冥时视行之。

118《湛露》，毛序以为天子燕诸侯诗。其始似当为同族祭宗庙之用，后始广而用之。虽言天子燕诸侯，于诗察之，似若司礼之类角色所云，劝酒也，美众人也。“其桐其椅”，疑则社树，唯椅则梓，也名山桐子木，与梧桐树树肤相灰，《尚书o逸篇》所言“南社唯梓”。

119《彤弓》，毛序云天子赐有功诸侯也，《白虎通》：“能征不义者赐弓矢”，是此功则为征伐不遵周室也。据《王制》诸侯不得专征，是故必赐之弓矢。于此诗而观，似仅为赐赏有功，而非赐其征伐。

120《菁菁者莪》，今人多曰为女子喜逢爱人，毛序云“乐育才”，虽朱子驳之，然朱子终用之，且朱子燕客之说犹弱。三家诗于此与毛序无异义，盖去古未远，尚有流传，学塾一事未曾若周礼崩则难全也。然此诗当为才有成而见君子，受其用也，锡朋者，上锡下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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