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书赋

客有王先生者，于书道有精。年七旬，犹童性。其书也，随机而化，不苟时尚，每嘉于时之书家。客或有疑其书道所以精者，问于先生，嘿然不答。

有酒客曰玉郎者，素与先生交厚，闻有客疑，率然而告曰：“先生书道所以精，不特天资，亦在功耳。先生临书也，每夜无辍。”客问曰：“先生临书若何？”玉郎曰：“有酒乎？”客曰：“愿与玉郎饮”。于是酒楼对酌。客复问曰：“先生临书若何？”对曰：“先阅名帖，观韵势，视法体，成竹于胸而后行笔，自然有得。”客曰：“愿闻其诀。”玉郎曰：“弃表存骨，抛形求法。”客复前坐，曰：“更闻其详。”玉郎正襟而曰：

“于时冰塞大川，雪满平原；风声掠隙，霜色染轩。云暧曃而日将暮，心恬愉而意已远。先生当此，神与思齐，觉渊雅之升蔓；兴当夜发，感幽情之沉建。于是排案展纸，设砚袒臂。披阅古帖，揣析法义。审右军之笔韵，察醉僧之草意，领柳公之俊气，会颜卿之富体。顷间，先生胸气勃发，心力足备。气运笔端，挥激流之狂态；力透案底，刻奇峰之雄采。临兰亭之序，则若见曲池之流觞；摹祭侄之稿，则如闻英魂之悲吭。书势剽疾，笔意豪旷。墨洒而鹏形翻举，迹成则龙影腾扬。超然忘己，若见圣者于案侧；悠乎无界，如邀天人于目前。意净而驱烦心之尘事，神注而绝乱耳之邻喧。书终投笔，不寻章句之谬爽；气平托颔，维见经络之衔环。自感有得，而后敛思。先生于书有致，乃至于此。”

客蹙而思，及而笑曰：“闻君所叙，前疑顿释。”玉郎亦笑不复语，乃与客大饮，慨然而醉，不知客去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