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四时代的成都
【以稿换稿】【繁体】 作者: 佚名 来源: 网络整理 阅读 次 【小 中 大】【收藏】
北洋政府在五四学生请愿时,虽暂时慑于群众力量,接受了拒签巴黎和约和惩办曹汝霖、章宗祥、陆宗舆等的要求,但对群众恨之入骨,采取严厉镇压的手段,在6月3日逮捕了讲演学生数千人,这一下激忿了全国人心,首先是上海全市学生于6月3日全体罢课。同时上海的铜器业机器工人首先罢工响应。上海的印刷、纺织、乃至电车、火车工人也全体罢工。到了6月5日,上海商人也罢了市。这一浪潮很迅速地波及到全国各大城市都罢课、罢工、罢市。接着展开了全国性的抵制劣货运动——本来的口号是抵制日货、抵制仇货。政府在群情忿激的情况下,不敢公然制止这一群众运动,但又怕因“日”字“仇”字而引起外交麻烦,于是向群众劝说,把“日”字“仇”字改为“劣”字。成都正是在这一运动中行动起来的。
抵制劣货初期情况 五四以后,成都大中学校学生响应这一运动,组成了学生联合会,会址在高等师范学校,即今成都市人民委员会(旧皇城)内。但学生群众对当时四川地方政府,并无对立情绪。当时四川军政首长为督军熊克武、省长杨庶堪,四川政权属于南方护法政府体系。在五四后十天南方护法政府与北方政府在上海开始和谈,即所谓“南北和会”(会议从5月13日开始,距五四仅10天)南方护法政府提出的八条条件:第一条“对于欧洲和会所拟山东问题,表示不承认”,第二条“中日一切密约宣布无效,并严惩当日订约之人,以谢国人”,这与学生群众反帝爱国的要求是一致的。而当时南方和议代表的组成,凡属护法省份,都有人参加,四川省籍的代表是刘光烈。广东护法政府对代表的安排分配,似是有意这样做的。关于和会的一切情况,成都报纸都有较详记载,人们都很清楚,护法政府对中日关系及山东问题的主张,既与爱国群众的要求一致。政府对群众抵制劣货的爱国运动,也未采取高压手段加以干涉。
抵制劣货运动,是“六三”以后开始的。最初由学生联合会派代表与商会交涉,经过协议,决定一些办法:买卖日货的商人,以后不再进日货;已进日货的门市销售商家,按照成本尽速脱售,使成都市场经过一定时间以后,日货绝迹;“来货商”(从上海、天津等口岸贩运日货到成都批发的)也经营门市业务的,还可延长脱售时期。这是照顾到从上海、天津等口岸贩进货物的交通运输条件,使已在途中的货物到达成都后还能按本脱售,不致亏本;文化用品包括书籍纸张及教育用具如科学仪器等,以及医药用品包括药品及医疗器材等,不在抵制之列。这些办法,原是很和平很合情理,而且是学联与商会经过协商决定的。如果商会方面真心实意执行这些办法,抵制劣货本可顺利而彻底地进行,不致酿出其他事故。代表着唯利是图的资产阶级商人的商会,想法却不是这样,他们以为学生们青年纯洁,可以欺骗,于是从中捣鬼,庇护日货商人。首先把许多门市销售商家的注册,都改成兼营“来货商”,藉以延长脱售时间。其次是放任商人私改商标,企图鱼目混珠。最初学生们并不觉得商会会弄狡猾,但事情久了,市上的日货永远脱售不完,商会所搞的把戏,渐渐败露出来,激忿了学生们,于是学联自己组织了纠察队,向市上商店进行检查劝说。这是在是年7月以后的事。
打商会的起因 市上的日货越买越多,当时有这样一种传说:由于“来货商”可以延期脱售货物,竟至有人钻空子,在6月以后还赶去上海,以贱价进入日货,运到成都,托名“来货”出售,这真是只知图利,全无心肝。初期,学生们是信任商会。这时,警觉了,组织纠察队上街认真检查,但也只是着重在宣传劝说,并无过分行动。学生们从事检查工作,既久,也渐渐能够鉴别日货真伪。一次在商业场内一家洋货商店,发现摆在货架上出售的座钟,是改了商标的日货,纠察队向店主交涉,要他收进去。店中学徒,与学生发生口角,出言不逊,开口谩骂,激怒了学生们。商业场距商会不远(商会会址,仍在今工商联),学生们把这一骂人的学徒拉到商会去,哪知那些“会董老爷”们一味袒庇学徒,倒是对学生们很不客气,甚至说学生们在街上随便拉人,是“私擅逮捕”是犯法。趾高气扬,一派官腔,给学生们一场过不去,因而争吵起来。这时,同去商会的一部分学生,跑回学联报信,讹传商会以学生们“私擅逮捕”把去商会的学生们扣留了。碰巧,那时学联正召各校学生在开会,得到这个消息,把很久以来对商会玩弄手段全无心肝的忿怒情绪触发了,听到同学们被扣留,更是遏抑不住情感,一声怒吼,各校学生代表,纷纷各回本校,动员了全体学生,四面八方向商会飞奔而去,打!打!打!一片打声,把商会打得落花流水。银样蜡枪头的“会董老爷”们,其初还以为绅士派头把学生们压制住了,不料晴天霹雳,发生了突变。这时,会董老爷们,吓坏了!有的翻墙,有的躲床底,结果还被捉去了七个人。学生们高喊着口号,把这些人捉到学联去,连夜开会,决定押着这些“卖国商人”来一次示威大游行。
示威大游行 商会被打之次日,学联决议举行示威游行。政府得知这一情况,是日一早省长杨庶堪、省会警察厅厅长张群等都赶到高等师范学校,杨庶堪在至公堂广场集合学生讲话,意在劝阻游行。当群众怒火燃烧到最炽热的时候想泼冷水熄灭火焰,是不可能的。全城各校学生是日拂晓都整队到学联集合,杨庶堪话未讲完,学生队伍便已开动了,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,就这样开始了。队伍的排头是女生,经过路线:由东华门经提督街、总府街、湖广馆、打金街、东大街、东御街回到学联。
被捉去的七个商人,被绑着,反戴着瓜皮帽,有的背上挂着“卖国贼”“亡国奴”这类纸牌,左右有人扶着,这些人是吓得面无人色,像绑赴刑场的囚犯似的。沿途学生们高呼口号,散发传单,气势非常激昂。是日大街上的商店,都关了门。全城景象森严,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很多。
游行队伍经过商会到商业场口第一楼茶馆门前,曾有小小波动,这里看热闹的人特别多,有谣言说商会组织了一批打手,要抢回被捉去的商人,学生队伍特加戒备,显得有些紧张。其实,商人们那时已是惊弓之鸟,谁敢出头。立时也就证明,这是谣言,队伍是秩序井然的过去了。
当学生们从高等师范学校整队出发开始游行,杨庶堪见势已不能阻止,也就只好见风转舵,并未强行禁阻,倒反命令张群率领少数警察,跟在游行队伍之后,沿途维持秩序。张群带着警察,隔队伍稍远的后面,随同游行队伍,走了一道。
游行队伍全体是学生,但有些新闻记者,是始终同游行队伍一道走着。我记得当时川报记者卢作孚,便是其中之一人,并且也参加了呼口号、散传单这一类动作。
一个很久以来死气沉沉静如止水的成都,经过这次示威大游行,人们像从睡梦中突然被惊醒了一样,各方面人士,尤其是文化教育界人士,都活跃起来,社会风气,为之一变。那次示威大游行,给予成都社会的影响,是很大的。
调停经过 商会总理周葆臣、协理白米舟(正副会长)和全体会董们,在商会被打后,都躲在家里,不敢出头问事,商会会务无人负责,已陷入瘫痪状态。那时,成都商会是由78个商帮组成,与日货有关的只有八帮,其中销售日货较多的,又只有疋头、干菜、洋广杂货、颜料、五金等几个商帮。其他商帮的人士,有爱国热情的人也不少。在商会被打,示威游行之后,许多商界人士对商会负责人袒庇日货商人因而引起风波的行为,表示不满。由一些人发起,约集了各帮负责人,在安乐寺集会,一致谴责当时的商会负责人,要他们行咎辞职,改组商会。虽然被商会中另一些保守分子,托词未到法定改选时期,改组不合法,拒绝了这一要求,但在这次风潮之后,商界人士中涌现出一些进步分子,从安乐寺的集会,得到证明。因此,一些具有热情的社会人士,意图打破商学两界的僵局,使抵制日货运动,能够继续进行。首先由吴玉章出面,约集了近十位社会人士,包括商界、文教界、进步绅士、新闻记者这些人商定办法,向学联和商会两方面建议:抵制日货的工作继续进行。鉴于经过一场风波以后,学联与商会,自然不免隔阂,抵制日货的工作,另组机构——商学联合会,负责执行。商学联合会的组织机构是:由学联与商会各选正副干事二人共四人,负总责。各选文牍一人,庶务一人,办理常务,并得酌设司书雇员杂役等给薪的人员,会费由商学两界平均分担。此外,有调查、鉴定多股,机构大体如此。并有这样一种谅解,商界选出的人员,可以不限定是商人,这是由于爱国运动全民有责,社会人士也可以参加。这些建议向商学两方提出后,得到同意。另外被捉到学联的七个商人,学生们曾给这些人拍了照片,称之为“卖国商人”,准备寄到上海去登报。建议学联把他们放回,并把所拍照片连同底片一并烧毁,原因是这些人并不都是与日货有关的商人,其中如商会庶务员黄研芝,根本不是商人而是雇用职员。学联也接受了这一建议。一场风暴以后,经过调停,算是平静下来了。随着是组织商学联合会,继续展开抵制日货的工作。当时我是以社会人士的身份,被邀参加了调停工作。
商学联合会的工作展开了 商学两方接受调停办法后,很快就推定人选,组成了商学联合会。商会方面选出的正副干事是闵问聃、汪澄波,文牍范朴斋,庶务鼓璧岑。这四个几乎都不是商人:闵问聃是外国语专门学校的教师。汪澄波还是前清时候任过彩票帮帮董,这时并未经营商号。范朴斋是记者。鼓璧岑是昌福印刷公司的职员,并非商会会员。学联方面选出的正副干事是张秀熟(高师学生,今四川省副省长)、袁诗荛(高师学生,过后加入共产党,被反动政府杀害了的烈士),文牍是一位姓张的高师学生。最初商学联合会会址是在旧臬署监狱学校内;即今春熙路南段一带地址,那是还没有春熙路。(商学联合会差不多经过一年才结束,中间曾迁人商会,最后是在骆公祠。至于人选,商会所推选的人员,自始至终没有变更过。学联方面是由各学校轮番推任。继张袁两干事之后,四川法政学校的袁宗汉,外国语专门学校的彭世锡沈若仙等都作过干事。此外各股职员,也轮换较多)。
为了进行工作,健全组织机构,最关重要。在商学联合会组成后,学联和商会都不直接管抵制日货的事情,完全由商学联合会负责进行工作。
商学联合会初成立的三个多月,工作相当紧张,以后渐渐松缓了,这是由于规定各商号自行脱售日货的时限已满。各商号未售完的货物,由商学联合会集中起来举办一次大拍卖以后,一时市上的日货,确是绝迹了,抵制日货的经常工作,已是无事可办。但是,商学联合会并未解散,而是转了方向,做了一些与文化,社会福利有关的事。比如商学联合会成立不久,自己创办一个日出一大张的报纸——商学联合会会报——一直维持了将近一年,才停刊。在1920年春,成都青年宫花会经四川省长杨庶堪决定改为劝业会,由省长公署委托商学联合会参加筹备。并由范朴斋主持创办“劝业会报”发行期70天。商学联合会且在劝业会会场分设了办事处。更在会场中心地方搭了一个讲台,组织学术文化界有名人士向群众讲演,宣传有关新文化运动的许多问题,在当时,这是一件新人耳目的创举,是同五四运动有关,但已不是抵制日货范畴内的事了。关于大拍卖,是在是年冬季举办的。各日货商号送来的货,相当多,临时组织了拍卖股,分保管、售货、会计几个组。人员是由会临时聘约。拍卖时间大约经过十来天,一时商学联合会成了闹市。学联派有学生——童子军——到场,政府也派有警察到场,维持秩序,卖的货款为数不少,都在事后连同账目,送还原主,有一部分卖不掉的货品如假象牙假水晶图章,和损坏了的儿童玩具之类,也一并归还原主,担任拍卖工作的人,都是商界人士。一件值得提到的事,当拍卖开始时,学联贴出通告,希望同学不到拍卖场买日货,商学联合会也作出决定,会中人员一律不买日货,这事是确实做到了的。
一段插曲——商会被迫改组 由商会选出参加商学联合会工作的商人,时间一久,事过境迁,以前商会中那些官僚架子绅士派头的“会董老爷”们,又故态复萌,以为天下太平,又可以玩手段了。商学联合会对商会有所商洽的事,渐渐露出不合作的表示,尤其对转达日货商要他们册报存货这件事,又从中玩弄玄虚,少报、诳报的事,经调查股查出来的为数不少,并且都得到商会暗中支持这样做的。最初是向商会交涉,要他即时纠正这种错误,他们是表面对付,暗中捣鬼,甚至放出流言,说由商会选出的人们都是“不顾娘家”的坏人,商会有权另选。但这些人既不甘于伙同商会那些“绅士老爷”们去欺骗学生群众,而那些“绅士老爷”们的恶劣作风,又不肯改正,积怒难平,终于爆发。从商会选出的全体人员,开了一次大会,公开揭露商会舞弊的许多事实,引起全体人员的愤慨,当场决定向商会提出严厉的书面质问,要他们就列举出的事实,一一作明确的答复。同时,这些人集体向商会辞职,要商会另行推选接替的人,学生们也极不满意商会的行为,对商学联合会中商界人士的这种举动,表示同情和支持。恰好这时监狱学校要扩建校舍,商学联合会须另觅会址,会议决定通知商会,商学联合会暂时迁人商会办事。这一来,商会中的那些“绅士老爷”们以为将会再来一次狂风暴雨,吓昏了。商学联合会进入商会,那些“会董老爷”们一哄而散,从此没有进过商会的大门。本来那时商会总理周葆臣、协理白米舟,在商会被打之后,已经闭门在家,没有过问会务,再经这样一来,商会已形同解体,自行垮台,其势不得不改组了。这次改组,不是法定期满的改选,酝酿了很久,还经过总协理和全体会董向各帮提出辞职,又以商会名义呈由省长公署批准改选等手续,才正式由各帮按照法定选举,选出总协理会董。新选出来的人,比较是与文教界接近的。总理陈子立,是昌福印刷公司的总经理,协理是中华书局成都经理胡浚泉。此外在商学联合会工作的商界人士李献廷,王斐然(调查商界股长)和汪澄波,都被选作会董。范朴斋也被推选为商事公断处评议员兼文牍,选举虽已完成,但新当选的人们,仍迟迟不就职,经各帮一再催促,又向商学联合会及其他方面做了许多疏解工作,然后才正式就职,恢复了商会工作,这已是1920年夏季的事了。
以上是五四以后,成都抵制日货运动和与这一运动有关联的一些历史事件。我是参预这一些事的一人,但事隔几十年,有些事已记忆不清,脱漏与错误,是难免的,谨此声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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