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经寺的传说

话说解放前成都坝子流传过一句歇后语：“石经寺的菩萨——干人”。“干人”者，穷人也，也指晒干的尸体。但后一种说法很少使用。语意双关，原来出自一段骗财奇闻——

本世纪30年代，从成都到重庆有一条东大路，全是石板镶成。这东大路从成都牛市口起，经沙河堡、黉门铺、大面铺到龙泉驿，翻上七八百米高的龙泉山，以鸦雀口为界，上山十五里，下山十五里。到得山脚，便见山岭环抱之中，依山傍岩，森森古柏围绕着一座寺庙。这寺庙说大不大，说小却也占地一百二十亩。这就是远近闻名的石经寺了。如今虽是年长月久，日益荒废，当年却着实热闹过一阵子呢。

早在明朝成化年间，这里就是山岭连绵，草木丛生，松柏蓊郁，野兽出没之所，人烟稀少之地。到了正德年间，有一个楚山禅师在这山下天成寺圆寂了。他坐化于寺后山洞，后来人们叫它“祖师洞”。

又过去两百多年，到了清代乾隆三十二年（1767），州牧宋思仁因游寺有感，送了一部石刻《金刚经》，共计三十二块石碑，密藏寺中。不久，便发生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有趣传说。

传说离龙泉山麓一里多路，有一户姓陈的人家，盖了两间茅屋，开了四亩荒地，两夫妇靠山吃山，砍柴种地过活。膝下单生一子，取名牛娃。

这牛娃到了十岁上，时逢处暑、白露之交，一场暴雨接连三天三夜，引起山洪暴发，淹了田地，冲走茅屋，水退后又是一场瘟疫，老爹娘相继染病去世。可怜牛娃家破人亡，无依无靠，人又憨厚老实，乡邻才叫他去一户二财主家放牛。

一天，烈日炎炎，时当正午，牛娃摸出两个包谷馍馍，坐在山泉边青石上，捧些山泉水喝了，嚼着嚼着望天遐想。这时从山上东大路气呼呼下来一人，且看他什么模样：

五尺袈裟，一根禅杖。黑发绾成十个发髻，黄绢围成一圈抹额。络肋黑里透黄，麻窝鞋蓑草索长。不似如来弟子，也非降香头陀，倒像行脚达摩。

那×见了牛娃，摇摇摆摆走上前来，对他说道：“放牛娃，把你那馍馍给我一个，再给我装一葫芦水来！”说着把腰上的葫芦解下。牛娃忙把左手一个馍给他，右手接过葫芦放在泉中，“咕噜咕噜”灌满一葫芦，仍用包谷心塞好，双手捧给那×。×呵呵大笑道：“娃娃有造化！你想过好日子吗？”牛娃点头。只见×走向岩边。用手一划，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，像豆腐似的轻飘飘落在他手上；随即又用手指拇在石板上刻出一行行经文来，摩挲着他的头顶喃喃念道：“放牛娃，放牛娃，诵石经，得道法，立如松，坐如钟，佑四方，保庄稼。”反复念了几遍，听着听着，那牛娃好似悟了。此后，×每天都来给他刻写一块石经，一连刻了七七四十九天，牛娃就有了四十九块石板经。他白天放牛山上念，夜晚回棚睡着念，日复一日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引起二财主的不满，逐日扣罚他的伙食。一天，乡人忽然发现牛娃盘膝危坐在垒成的石板经上，喊他不应，推他不倒，竟然一动不动升天去了。

消息传出，看的人络绎不绝。“放牛娃飞升，肉菩萨成佛”的流言，便传遍了山上山下。这一日，忽从人群中钻出一人，新剃的和尚头，穿一领百衲衣，大约三十来岁，居然手拿木钵，向众人募化起香资来。那些做庄稼的，想着这是放牛娃坐化，望他保佑风调雨顺，个个都拿出银钱凑合，不一阵，便把那木钵装满了。那人暗暗得意，就天天在此，向看稀奇的人募化，积了不少银钱。又请来匠人，将牛娃所坐岩石凿成台座，修起殿阁，自己做起当家和尚来，接着还给尸体用箔穿金，香火供奉为“石经祖师。”“石经寺”的名声就此越传越远了。牛娃的肉身，天长日久也就干枯了。所以后来就有了“石经寺的菩萨——干人”的歇后语和这个奇闻。

其实，这才是一场旧社会骗人钱财的把戏。原来那石板经确是州牧宋思仁刻来送的，现尚有一块在世。1964年，成都市文化局工程处在此修建时，又从夹墙内发现了一具干枯的木乃伊，揭穿了“肉菩萨成佛”的秘密。只因那牛娃受二财主盘剥，挨饿染病，行将病饿而死时，被人用一根钢纤从肛门直插脑顶，在他未僵硬前，把尸体扭曲成一尊坐像，又往肚内灌了水银、朱砂，接着肉皮上贴了金箔，用以欺世惑众，公然骗取许多无知乡民的钱财。正是：

说穿日月无光彩，道破江山水倒流。

旧时穷人无路走，寄托神佛自解忧。

且说这石经寺因此财源大开。那当家和尚便大肆招募僧众，在破败的天成寺残留的基地上，自己当起主持方丈来。又将积累购买田产，大兴土木，殿阁前坡地筑起一座大雄宝殿，重檐头拱，花窗上雕饰着麒麟、云纹和狮、龙等。殿内两侧壁上，镌着释迦谱壁画，供奉诸佛菩萨，借以聚敛钱财，代代相传。不知哪一代主持，又在大殿石阶下、两廊修起东西二十四间长厢房，直通庙门。门上悬起丈多长的“石经寺”鎏金匾，白石廊柱上大书一副对联云：“金身玉像不同泥塑木雕，祖师爷万应万灵；法雨慈云能运水行火降，大士殿三焚三灭。”煞是排场。引得那善男信女，居士游客，望风而来。到了民国，石经寺更是钟鼓齐全，香火旺盛，十分辉煌。每年从冬月初十到来春三月初三，为开山庙会之期，游人杂沓，商贾云集，好不闹热。

那时这里属简阳县的九龙乡管辖，正当成渝公路三十七公里侧，上至龙泉驿可通成都，下至贾家场经资阳、内江直达重庆，左去石桥镇可通小川北，右接成都东五个场镇与金堂、什邡毗连。是以每年庙会之期，四面八方，有为上香而来，有为踏青而来，有为经商而来，那石经寺岂有不闹热的？光上供的清油就达两三万斤，刮去蜡油后的蜡芯子拿来榨油，也动辄两三千斤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