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俗通义-皇霸卷一上
【繁体中文】 作者:(东汉)应劭 发布:2016年06月07日 阅读: 次 【以稿换稿】
〔一〕
汉汝南应劭着〔二〕
江津王利器校注
盖天地剖分,万物萌毓〔三〕;非有典艺〔四〕之文,坚基可据,推当今以览太古,自昭昭而本冥冥〔五〕,乃欲审其事而建其论,董其是非而综其详略〔六〕,言也实为难哉!故易纪三皇,书叙唐、虞,惟天为大,唯尧则之,巍巍其有成功,焕乎其有文章〔七〕。自是以来,载籍昭晢。然而立谈者人异,缀文者家舛〔八〕,斯乃杨朱哭于歧路〔九〕,墨翟悲于练素者也〔一0〕。是以上述三皇,下记〔一一〕六国,备其终始曰皇霸。
〔一〕 程本、郑本「第」上有「卷」字,何本、胡本、锺本作「卷一」,今从元本。苏颂校风俗通义题序载三十一卷本篇名、卷第云:「独皇霸一篇,同为第一。」
〔二〕 何本、胡本、锺本有此一行,今从之。
〔三〕 萌毓即萌育,易蛊卦:『君子以果行育德。』释文:「王肃本作『毓德』。」汉书五行志中之上:「孕毓根核。」师古曰:「『毓』字与『育』同。」
〔四〕 类聚五二引王粲儒吏论:「古者,八岁入小学,学六甲、五方、书计之事,……文法典艺,具存于此矣。」典艺,犹言经典。贾谊新书六本篇:「诗、书、易、春秋、礼、乐,六者之本,谓之六艺。」汉书艺文志有六艺略,师古曰:「六艺,六经也。」
〔五〕 庄子知北游:「夫昭昭生于冥冥。」淮南人间篇:「人能由昭昭于冥冥,则几于通矣。」又要略篇:「昭昭之通冥冥。」又缪称篇:「人能贯冥冥入于昭昭,可与言至矣。」汉书外戚孝武李夫人传:『去彼昭昭,就冥冥兮。』则以「昭昭」与「冥冥」对文,为汉人习惯用法。昭昭亦作炤炤,淮南子泰族篇:「由冥冥至炤炤。」又:「从冥冥见炤炤。」
〔六〕 「详略」,原作「详矣」,拾补曰:「疑。」刘师培风俗通义书后曰:「『矣』疑『略』。」今据改正。
〔七〕 论语泰伯篇:「子曰:『大哉!尧之为君也!巍巍乎惟天为大,唯尧则之。荡荡乎民无能名焉,巍巍乎其有成功也,焕乎其有文章。」集解:「孔安国曰:『则,法也;美尧能法天而行化也。』何晏曰:『功成化隆,高大巍巍也。焕,明也;其立文垂制,复着明也。』」
〔八〕 汉、魏、六朝人以「家」、「人」对文,「家」、「人」义同,详辽海引年器撰「家」「人」对文解。
〔九〕 「歧」原作「岐」,今改。
〔一0〕程本、郑本「练素」作「丝素」,郎本校云:「俗本作『丝素』,今从宋本。」案:淮南子说林篇:「杨子见逵路而哭之,为其可以南可以北;墨子见练丝而泣之,为其可以黄可以黑。」
〔一一〕郎本、程本、郑本「记」作「纪」。
三皇〔一〕
春秋运斗枢说:「伏羲、女娲、神农,是三皇也。〔二〕」皇者天〔三〕,天不言,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〔四〕;三皇垂拱无为〔五〕,设言而民不违〔六〕,道德玄泊〔七〕,有似皇天,故称曰皇。〔八〕皇者,中也,光也,弘也;含弘〔九〕履中,开阴阳〔一0〕,布刚上〔一一〕,含皇极〔一二〕,其施光明,指天画地〔一三〕,神化潜通〔一四〕,煌煌盛美〔一五〕,不可胜量。礼号謚记说:〔一六〕「伏羲、祝融、神农。〔一七〕」含文嘉记〔一八〕:「虙戏,燧人,神农〔一九〕。伏者,别也,变也〔二0〕;戏者〔二一〕,献也,法也;伏羲始别八卦,以变化天下,天下法则,咸伏贡献,故曰伏羲也〔二二〕。燧人始钻木取火〔二三〕,炮生为熟,令人无复腹疾〔二四〕,有异于禽兽,遂天之意,故曰遂人也〔二五〕。神农,神者,信也;农者,浓也;始作耒耜,教民耕种,美其衣食,德浓厚若神〔二六〕,故为神农也。」尚书大传说:「遂人为遂皇,伏羲为戏皇,神农为农皇也。遂人以火纪〔二七〕,火,太阳也〔二八〕,阳尊,故托遂皇于天;伏羲以人事纪,故托戏皇于人:盖天非人不因〔二九〕,人非天不成也。神农以地纪〔三0〕,悉地力,种〈殸木〉疏〔三一〕,故托农皇于地:天地人之道备〔三二〕,而三五之运兴矣。〔三三〕」
〔一〕 潜夫论五德志篇:「世传三皇、五帝,多以为伏羲、神农为二皇;其一,或曰燧人,或曰祝融,或曰女娲,其是与非,未可知也。」
〔二〕 礼记曲礼疏、路史后纪二载郑玄注中候敕省图引运斗枢:「伏牺、神农、女娲为三皇。」郑玄注明堂位引春秋纬说同,正义引作春秋运斗枢差德命叙。御览七六引春秋运斗枢作:「虙牺,女娲,神农,是谓三皇也。」吕氏春秋用众篇高诱注:「三皇:伏羲,神农,女娲也。」盖亦本春秋纬为说。
〔三〕 诗大雅文王:「思皇多士。」毛传:「皇,天也。」
〔四〕 论语阳货篇:「子曰:『天何言哉!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。天何言哉!』」
〔五〕 尚书武成:「垂拱而天下治。」蔡沈集传曰:「垂衣拱手而天下自治。」
〔六〕 御览七七引「设」作「谨」,拔萃引「民」作「明」,俱不可据。晋书刑法志:「三皇设言而民不违,五帝画象而民知禁。」正与此同。淮南子泛论篇:「神农无制令而民从。」高诱注:「无制令,结绳以治也。」义与此可互参。
〔七〕 玄泊,谓玄冥寂泊。陆机七征:「玄虚子耽性冲素,雍容玄泊。」
〔八〕 公羊传成公八年,何休注:「德合玄者称皇。孔子曰:『皇象玄,逍遥术,无文字,德明謚。』」疏以为春秋说文。
〔九〕 「含弘」,御览引作「合元」,与所引运斗枢合。
〔一0〕御览引无「开阴阳」三字,明以三字为句也。
〔一一〕「布刚正」,郑本「刚」作「纲」,御览作「网」,俱未可据。「正」原作「上」,今从吴本、拔萃本改正。陈立白虎通疏证二号篇引此句作「布纪纲上」,刘师培则以为「『刚』下疑脱『柔』字」,俱有未当,盖未董其是非,从而句读不明耳。
〔一二〕郑本、御览「含」作「合」。尚书洪范:「五皇极,皇建其有极。」汉书五行志上:「次五曰建用皇极。」应劭注曰:「皇,大;极,中也。」
〔一三〕后汉书侯霸传:「韩歆指天画地,言甚刚切。」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:「不仰视天而俯画地。」集解:「张晏曰:『视天,占三光也;画地,知分野所在也。』」指天与视天义同。
〔一四〕御览七六引春秋运斗枢:「皇者,合元履中,开阴布纲,指天画地,神化潜通。」
〔一五〕御览七六引应劭汉官仪:「皇者,大也,言其煌煌盛美。」蔡邕独断上:「皇者,煌也,盛德煌煌,无所不照。」类聚一一、文选西京赋注引尚书刑德放:「皇者,煌煌也。」初学记九、御览七六、西京赋注引春秋元命包:「皇者,煌煌也。」初学记九、御览七六引书帝命验及尚书纬:「皇者,煌煌也。」白虎通号篇:「号之为皇者,煌煌人莫违也。」文选东都赋注引春秋元命包:「伏羲,女娲,神农为三皇。」高诱吕氏春秋用众、孝行二篇注并云:「三皇:伏羲,神农,女娲也。」水经渭水注:「庖羲之后,有帝女娲焉,与神农为三皇矣。」是并以女娲为三皇者。
〔一六〕郎本校云:「或无『说』字。」
〔一七〕白虎通号篇:「三皇者,何谓也?谓伏羲,神农,燧人;或曰:伏羲,神农,祝融也。礼曰:『伏羲,神农,祝融,三皇也。』」所引之礼,即号謚记,亦汉人引经与经说不分之证。
〔一八〕器案:以上下文例之,「记」疑当作「说」。
〔一九〕「燧人」,拾补以为当作「遂人」。案:礼记曲礼疏引宋均注援神契引甄耀度,亦谓燧人、伏羲、神农为三皇。
〔二0〕御览七八、路史后纪一注引礼含文嘉,无「变也」二字。
〔二一〕「戏」,御览作「牺」,路史注作「羲」。又路史注无「法也」二字。
〔二二〕类聚一一、御览七八、路史后纪一注引礼含文嘉:「伏羲德洽上下,天应以鸟兽文章,地应以龟书,伏羲乃则象作易。」易系辞下释文:「『牺』,孟、京作『戏』,云:『伏,服也;戏,化也。』」
〔二三〕「燧」,拾补校作「遂」,云:「『燧』非,上亦当改。」何本、汪本、郑本「始」讹「取」。
〔二四〕郑本删「复」字,类聚一一、初学记九、御览七八引含文嘉无「复」字,路史后纪五注引含文嘉作「有」。拾补载臧镛堂、顾明说:「旧本『复』、『腹』二字,必本来止一『复』字,古与『腹』通用,吕览季冬纪可证。后人记『腹』字于旁,遂误并写入,当删『腹』留『复』。」卢文弨曰:「『腹』字易晓,故不从其说;然此亦学者所当知也,仍着之。」
〔二五〕「遂人」,初学记、御览作「燧人」,类聚、路史注作「遂人」。案:礼纬说三皇名,俱以同音字为训,如伏者别也,(说文:「 ,迫也,读若易虙羲氏。」盖古无轻脣音也。此以别训伏,正是一例。)变也;戏者,献也,法也;神者,信也;农者,浓也。准此,则礼含文嘉此文正自作燧人,故以遂天之意释之。卢氏谓当作「遂人」,盖未观其会通,今所不从。白虎通号篇:「谓之燧人何?钻木燧取火,教民熟食,养人利性,避臭去毒,谓之燧人也。」盖亦用礼纬说。
〔二六〕「德浓厚若神」,路史后纪三注引含文嘉作「德信浓厚若神」,御览七八引含文嘉作「其德浓厚若神」。白虎通号篇:「谓之神农何?古之人民,皆食禽兽肉;至于神农,人民众多,禽兽不足,于是神农因天之时,分地之利,制耒耜,教民农作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,故谓之神农也。」
〔二七〕类聚一一、初学记九引尚书大传,「纪」下有「官」字,此引无「官」字,与下文例同。
〔二八〕拾补曰:「御览无『太』字,是。」器案:御览七七引本书,又七八引尚书大传,俱无「太」字。
〔二九〕宋本御览卷七七引「因」作「固」,未可据。
〔三0〕「以地纪」三字,原无,今据卢文弨说校补。拾补云:「『以地纪』,本无此三字,今大传略说有,与上下文一例,兹补入。」
〔三一〕「种{殸木}疏」,吴本作「种□疏」汇函本、拔萃本作「种百疏」,御览引作「植谷」,无「疏」字。案:干禄字书:「{殸木},谷俗字。」今所见唐写本诸书,「谷」多作「{殸木}」,与此正同。拾补校作「{殸禾}」,云:「即谷字,但禾居左居中小异耳。各本上从殸,下从木,如论衡偶会篇、高诱注吕氏春秋季秋纪,齐民要术引海内经,皆同,乃后来转写之误,字书唯篇海独从禾,今并上正之。」朱筠曰:「案说文解字:『{殸禾},续也,百谷之总名,从禾〈谷,去"禾"〉声。』{殸禾}即谷字。疏通蔬,假借字也。」
〔三二〕原无「之」字,今据御览七七引补,与下文一例。
〔三三〕尚书大传略说下:「遂人为遂皇,伏羲为戏皇,神农为农皇也。遂人以火纪,火,大阳也,阳尊,故托遂皇于天;伏羲以人事纪,故托戏皇于人。盖王非人不固,人非天不成也。神农以地纪,悉地力,种谷蔬,故托农皇于地。天地人之道,而三五之运兴矣。」
谨案〔一〕:易称〔二〕:「古者,伏羲氏之王天下也,仰则观象于天,俯则观法于地,始作八卦,以通神明之德,以类万物之情,结绳为网罟,以田以渔〔三〕。伏羲氏没,神农氏作,斲木为耜,揉木为耒,耒耜之利,以教天下,日中为市,致天下之民。通其变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〔四〕」唯独叙二皇〔五〕,不及遂人;遂人功重于祝融、女娲,文明大见〔六〕,大传之义,斯近之矣。
〔一〕 锺本案语低一格,以下所有案语并同。器案:案犹考也,荀子不苟篇:「国乱而治之者,非案乱而治之之谓也。」杨倞注:「案,据也。」汉书贾谊传:「臣谨稽之天地,验之往古,按之当今之务。」师古曰:「稽,考也。」案、按古通。
〔二〕 引易,见系辞下。
〔三〕 胡本、锺本「田」作「佃」,与系辞同,古通。御览七八引春秋内事:「伏牺氏以木德王天下。天下之人,未有室宅,未有水火之和;于是乃仰观天文,俯察地理,始画八卦,定天地之位,分阴阳之数,推列三光,建分八节,以爻应气,凡二十四气,消息祸福,以制吉凶。」
〔四〕 系辞「通其变」上有「神农氏没,黄帝、尧、舜氏作」云云,此盖传钞者误省。汉书百官公卿表注,应劭曰:「虙羲氏始作八卦,神农氏为耒耜,黄帝氏作衣服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。」又武纪注,应劭曰:「黄帝、尧、舜,祖述伏羲、神农,结网耒耜,以日中为市,交易之业,因其所利,变而通之,使民知之,不苦倦也。」所述黄帝、尧、舜事,亦本系辞为说,俱出应氏一人之手,不应有所违啎,明此本有,而为传钞者误省之也。
〔五〕 淮南子原道篇:「泰古二皇。」高诱注:「二皇,伏羲、神农也。」御览七七引许注:「庖牺、神农。」又缪称篇:「昔二皇,凤至于庭。」文选长笛赋注引高诱注曰:「二皇,伏羲、神农也。」潜夫论五德志篇说同。独断上:「古天子庖牺氏、神农氏称皇。」则以伏羲、神农为二皇,盖汉儒旧说。郎本作「二王」,非。
〔六〕 「大见」,原作「文见」,朱筠曰:「恐误。」按何本、郑本、拾补引一本作「大见」,今据改正。易干卦文言:「见龙在田,天下文明。」正义:「阳气在田,始生万物,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。」
五帝〔一〕
易传、礼记、春秋国语、太史公记〔二〕: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帝尧、帝舜是五帝也〔三〕。
〔一〕 史记五帝本纪第一,小题下正义云:「案太史公依世本、大戴礼,以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唐尧、虞舜为五帝,谯周、应劭、宋均皆同。」
〔二〕 太史公记,即后人改题之史记,先汉人俱称为太史公记,或太史公书,或太史公传,或太史公。褚少孙补龟策传:「窃好太史公传。」扬子法言君子篇:「淮南说之用,不如太史公之用也。太史公,圣人将有取焉。」汉书艺文志:「太史公百三十篇,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。」汉书杨恽传:「恽始读外祖太史公记。」又宣元六王传:「东平王宇上疏求诸子及太史公书,……大将军王凤言……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权谲之谋。」又叙传上:「自东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、诸子书。」后汉书窦融传:「乃赐融以外属图及太史公五宗、外戚世家、魏其侯列传。」又范升传:「时难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,升上太史公违戾五经、谬孔子言,及左氏春秋不可录者三十一事。」又陈元传:「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,及太史公违戾,凡四十五事。」又杨终传:「后受诏删太史公书为十余万言。」按史记太史公自序:「凡百三十篇,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,为太史公书。」索隐:「案桓谭云:『迁所着书成,以示东方朔,朔皆署曰太史公。』则谓太史公是朔称也;亦恐其说未尽,盖迁自尊其父着述,称之曰公。或云:『迁外孙杨恽所称。』事或当尔也。」是是书题署为太史公,有出自司马迁、东方朔及杨恽三说,总之,初不名为史记也。应氏称为太史公记,亦从其朔也。后汉书班彪传乃谓:「司马迁着史记。」此范蔚宗之言,非班氏父子之文也。三国志魏书.王肃传:「帝又问:『司马迁以受刑之故,内怀隐切,着史记,非贬孝武。』」是史记为太史公书专名,始于魏世也。清人乃谓:「史记之名,当起叔皮父子,观汉五行志及后书班彪传可见。」(梁玉绳史记志疑。梁氏之误,齐召南考证、钱大昕三史拾遗、沈钦韩汉书疏证、洪颐烜读书丛录已质言之也。)或又谓:「盖晋后着录,改从今名。」(王先谦汉书补注)皆无稽之言,不足致诘也。
〔三〕 白虎通号篇:「五帝者,何谓也?礼曰:『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帝尧、帝舜也。』易曰:『黄帝、尧、舜氏作。』书曰:『帝尧、帝舜。』(尧典)」史记五帝本纪:「予观春秋国语,其发明五帝德、帝系姓章矣。」(大戴礼记有是二篇。)器案:世本及高诱吕氏春秋用众、先己、执一、孝行各篇注,并以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尧、舜为五帝。鲁语上:「黄帝能成命百物,以明民共财,颛顼能修之,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,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,舜勤民事而野死,……故有虞氏褅黄帝而祖颛顼,郊尧而宗舜。」韦昭注:「此上四者,谓祭天以配食也。祭昊天于圜丘曰褅,祭五帝于明堂曰祖,宗祭上帝于南郊曰郊。有虞氏出自黄帝、颛顼之后,故褅黄帝而祖颛顼;舜受禅于尧,故郊尧。礼祭法:『有虞氏郊喾而宗尧。』与此异者,舜在时则宗尧,舜崩而子孙宗舜,故郊尧耳。」此即司马迁、应劭称国语言五帝所本,故韦昭举「祭五帝」以实之也。
谨按:易〔一〕、尚书大传,天立五帝以为相,四时施生,法度明察,春夏庆赏,秋冬刑罚〔二〕。帝者任德设刑〔三〕,以则象之,言其能行天道〔四〕,举错审谛〔五〕。黄帝始制冠冕,垂衣裳,上栋下宇,以避风雨〔六〕,礼文法度,兴事创业。黄者,光也〔七〕,厚也,中和之色,德施四季〔八〕,与地同功,故先黄以别之也〔九〕。颛者,专也;顼者,信也〔一0〕;言其承文,易之以质,〔一一〕使天下蒙化〔一二〕,皆贵贞悫也〔一三〕。喾者,考也,成也,言其考明法度,醇美喾然,若酒之芬香也〔一四〕。尧者,高也,饶也〔一五〕,言其隆兴焕炳,最高明也〔一六〕。舜者,推也〔一七〕,循也〔一八〕,言其推行道德,循尧绪也〔一九〕。
〔一〕 此本易系辞下言所谓圣人制器尚象之事为言。
〔二〕 王闓运尚书大传补注六略说下据白虎通引佚文云:「天立五帝以为相,四时施生,法度明察,春夏庆赏,秋冬刑罚。」今白虎通无文,盖即风俗通之误。
〔三〕 锺本「刑」误「形」。
〔四〕 御览七七引「天道」作「大道」,不可据。
〔五〕 御览引「错」作「措」,古通。又引「谛」下有「也」字,是,当据补。御览七六引应劭汉官仪:「帝者,德象天地,言其能行天道,举措审谛,父天母地,为天下主。」文选西京赋注、初学记九、御览七六引春秋元命包:「帝者,谛也。」后汉书李云传:「露布上书移副三府,引孔子曰:『帝者,谛也。』」注引春秋运斗枢曰:「五帝修名立功,修德成化,统调阴阳,招类使神,故称帝。帝之言谛也。」郑玄注:「审谛于物色也。」礼记玉藻正义、明堂位正义引孝经援神契:「帝者,谛也。」尚书尧典正义:「言帝者,天之一名,所以名帝。帝者,谛也,言天荡然无心,忘于物我,言公平通远,举事审谛,故谓之帝也。」
〔六〕 系辞「避」作「待」。
〔七〕 释名释采帛:「黄,晃也,犹晃晃象日光也。」说文黄部:「黄,地之色也,从田,从{艹灭},{艹灭}亦声,{艹灭},古文光。」黄从光得声,故二字古多通用。左传襄公二十年:「陈侯之弟黄出奔楚。」公羊、谷梁并作「光」。文选东京赋注引瑞应图:「腾黄,神马,一名吉光。」汉书天文志:「黄道,一曰光道。」水经济水二注:「齐人言广音与光同。」
〔八〕 「施」字各本俱脱,御览引有,拾补据补,是,今从之。白虎通疏证号篇引作「德与四季同功,故先王以别之也」,向壁虚造,大抵葫芦汉书之流亚耳。
〔九〕 郎本「以」作「而」。史记封禅书:「或曰,黄帝得土德,黄龙地螾见。」集解:「应劭曰:『螾,丘蚓也。黄帝土德,故地见其神。蚓大五六围,长十余丈。』」白虎通号篇:「黄者,中和之色,(又见五行篇。)自然之性,万世不易;黄帝始作制度,得其中和,万世常存,故称黄帝也。」又謚篇:「黄帝先黄后帝者何?古者质,生死同称,各持行,合而言之,美者在上。黄帝始制法度,得道之中,万世不易,后世虽圣,莫能与同也。后世德与天同,亦得称帝,不能制作,故不得复称黄帝。」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篇:「黄帝之先謚,(凌曙曰:「黄,謚也,在帝上,故曰先謚。」)四帝之后謚,何也?曰:帝号必存,五帝代首天之色,号至五而反;周人之王轩辕,直首天黄号,故曰黄帝。云帝号尊而謚卑,故四帝后謚也。」
〔一0〕御览引有「悫也」二字。
〔一一〕「文易」二字原倒植,拾补据御览引乙正,是,今从之。
〔一二〕拾补云:「御览『蒙』作『遵』。」
〔一三〕白虎通号篇:「谓之颛顼何?颛者,专也;顼者,正也;能专正天人之道,故谓之颛顼也。」通典一0四引五经通义:「颛顼者,颛犹专,顼犹愉,幼少而王,以致太平,常自愉,嗛约自小之意,故两字为謚。」
〔一四〕白虎通号篇:「谓之帝喾何?喾者,极也,言其能施行,穷极道德也。」陈立疏证曰:「说文学部:『喾,急告之甚也,从告,学省声。』释玄应说喾与酷音义皆同。案急告者,喾之本训,引申为穷极之义。史记三代年表、管子侈靡篇作帝俈,集韵:『俈通作喾。』史记注引世纪作帝夋,山海经大荒经作『帝俊生后稷』,注:『帝俊即喾。』案俊为才德极出之名,故喾亦训极。言道德穷极,礼祭法:『帝喾能序星辰以固民。』是其事也。」
〔一五〕御览引脱「饶也」二字。
〔一六〕白虎通号篇:「谓之尧者何?尧犹嶢嶢也,至高之貌,清妙高远,优游博衍,众圣之主,百王之长也。」疏证曰:「广雅释言云:『尧,嶢也。』广雅释诂及方言云:『嶢,高也。』风俗通引书传此文云云,说文垚部:『尧,高也,从垚在兀上,高远也。古文作 。』案说文:『垚,土高貌。』又云:『兀,高而上平也。』高之上又增以高,是至高之貌也。汉书扬雄传注:『尧,墝墝至高之貌。』说文:『嶢,焦嶢,山高貌也。』以嶢训尧,以高训嶢,皆叠韵训也。」
〔一七〕御览引「推」作「准」,拾补曰:「『推』乃『准』之误,准音近舜。」孙志祖读书脞录四曰:「案准舜音虽相近,然『推行道德』,文义较明,若作准行,颇觉不古。白虎通号篇:『舜犹僢也,言能推信尧道而行之。』可证推字之义。且广雅释诂三:『 ,推也。』 ,古舜字,益可信是推非准矣。」案孙说是,五帝之名,应氏虽多以声近之字相训,然有二训以上时,其字亦有不以声近者为准,如黄者厚也、顼者信也、喾者成也之类,盖所以补声训字之不足也。此文既以声近字之循训舜,故以推行之义足循,而必欲改推为准,或且据此以改白虎通及广雅之文则凿矣。
〔一八〕意林「循」讹「修」。
〔一九〕旧本「推行道德」误植在「舜者」上,拾补依御览乙正,今从之;意林作「舜者,推也,修也,言推修尧之绪」,虽有讹脱,其文序固未颠倒也。王念孙广雅疏证、陈寿祺尚书大传定本引此文已移正。白虎通号篇:「谓之舜者何?舜犹僢僢也,言能推信尧道而行之。」陈立疏证引此文亦移正。刘师培白虎通论补释曰:「『推』乃『准』字之讹,风俗通同。盖彼文所引书传,凡帝王之名,均以声近之字相训,故知彼推字当作准;知彼文推当作准,则此文亦然。广韵训舜为推,亦准字之讹。」案刘说失之凿,前已举正矣。
三王〔一〕
礼号謚记说〔二〕:「夏禹、殷汤、周武王,是三王也。」尚书说:「文王作罚,刑兹无赦。〔三〕」诗说:「有命自天,命此文王。〔四〕」「文王受命,有此武功。〔五〕」「仪刑文王,万国作孚。〔六〕」春秋说:「王者孰谓?谓文王也。〔七〕」
〔一〕 汉书扬雄传注:「应劭曰:『三王:夏,殷,周。』」又百官公卿表上注:「张晏曰:『五帝自以德不及三皇,故自去其皇号;三王又以德不及五帝,自损称王。』」
〔二〕 意林无「记」字,未可据。
〔三〕 尚书康诰文。
〔四〕 诗大雅文王有声文。
〔五〕 诗大雅灵台文。
〔六〕 诗大雅文王,「国」作「邦」,此汉人避汉高帝刘邦讳改。
〔七〕 锺本「谓」字不重,非。此公羊传隐公元年文,疏引春秋元命包:「王者孰谓?文王也。疑(拟)三代,谓疑(拟)文王。」白虎通号篇:「三王者,何谓也?夏、殷、周也。故礼士冠经曰:『周弁,殷冔,夏收,三王共皮弁也。』」陈立疏证曰:「案三王之名,定于后世。周人尊文王为受命祖,故孝经圣治云:『昔者,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,宗祀文王于明堂,以配上帝。』文王亲迎于渭,即以亲迎为天子之礼;文王造舟为梁,即以造舟为天子之制:是周人之尊文王,在武王之上,何得援论语服事之说,以相难也?诗文王序云:『文王受命作周也。』汉志引刘歆作三统历,考上世帝王,以为文王受命九年而崩。易干凿度云:『入戊午蔀二十九年伐崇,作灵台,改正朔,布王号于天下,受籙应河图。』诗疏引我应说,文王之戒武王曰:『我终之后,恒称太子,河、洛复告,尊朕称王。』又引元命苞曰:『西伯既得丹书,于是称王,改正朔。』诗棫朴云:『左右趣之。』笺云:『左右之诸臣,皆趣疾于事,谓相助积薪,唯天子祭天始燔柴。』繁露亦引此诗,以说郊祭。据诸经纬之文,则文王在时,固已称王。孟子告子下:『三王之罪人也。』赵注亦以禹、汤、文王当之也。」
谨案:易称:「汤、武革命。〔一〕」尚书:「武王戎车三百两,虎贲八百人〔二〕,擒纣于牧之野。〔三〕」「惟十有三祀,王访于箕子。〔四〕」诗云「亮彼武王,袭伐大商。〔五〕」「胜殷遏刘,耆定武功。〔六〕」由是言之:武王审矣。论语:「文王率殷之叛国,〔七〕」「以服事殷。〔八〕」时尚臣属,何缘便得列三王哉?〔九〕经美文王,三分天下有其二〔一0〕,王业始兆于此耳。俗儒〔一一〕新生〔一二〕,不能采综,多共辨论〔一三〕,至于讼{门儿};大王、王季,皆见追号,岂可复谓已王乎?禹者,辅也,辅续舜后,庶绩洪茂。自尧以上王者〔一四〕,子孙据国而起,功德浸盛,故造美论〔一五〕。舜、禹本以白衣砥行显名〔一六〕,升为天子,虽复更制〔一七〕,不如〔一八〕名着,故因名焉。经曰:「有鳏在下曰虞舜」〔一九〕,「佥曰伯禹」〔二0〕,「禹平水土」〔二一〕,是也。汤者,攘也,昌也,言其攘除不轨,改亳为商,成就王道,天下炽盛〔二二〕。文、武皆以其所长。夫擅国之谓王,能制割之谓王,制杀生之威之谓王〔二三〕,王者,往也,为天下所归往也〔二四〕。
〔一〕 周易革卦文。
〔二〕 拾补引孙志祖曰:「案书序:『虎贲三百人。』孟子言三千人,本书卷二引书亦同,此云八百,讹。」器案御览二四一引汉官仪:「虎贲中郎将,古官也。书称:『武王伐纣,戎车三百两,虎贲三百人,擒纣于牧之野。』言其猛怒如虎之奔赴。平帝元始元年,更名虎贲郎。古有勇者孟贲,故改奔为贲。」后汉书顺纪注引汉官仪曰:「书称『虎贲三百人』,言其猛怒如虎之奔赴也。」本书正失篇又引作「虎贲三千人」。按墨子明鬼篇下云:「武王以择车百两,虎贲之卒四百人,先庶国节窥戎,与殷人战于牧之野。」综上所述,则武王所率虎贲之士,有三百人、四百人、八百人、三千人四说,疑莫能明也。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书序第三十下曰:「『三百人』,当是『三千』之误也。司马法云:『革车一乘,士十人,徒二十人。』乐记云:『虎贲之士说剑。』则虎贲即士也;一乘十人,三百乘则三千人矣。」
〔三〕 「擒」,拔萃本作「禽」,古通。书序:「武王戎车三百两,虎贲三百人,与受战于牧野,作牧誓。」段玉裁撰异曰:「孟子尽心篇:『武王之伐殷也,革车三百两,虎贲三千人。』史记周本纪:『遂率戎车三百两,虎贲三千人,甲士四万五千人,以东伐纣。』吕氏春秋简选、贵因二篇皆云:『武王简车三百,虎贲三千,以要甲子之事,而纣为禽。』韩非子(初见秦篇)、战国策(魏策、赵策,又见史记苏秦传)皆云:『武王将素甲三千领,战一日,破纣之国。』江氏叔澐曰:『三百人当为三千人,司马法曰:革车一乘,士十人,徒二十人。乐记曰:虎贲之士说剑。然则虎贲,士也,一乘十人,三百两则三千人矣。』玉裁谓江说近是。此时周礼未备,不必泥于周礼『虎士八百人』之数。虎贲,言其勇也,盖周以此勇士灭殷,后因之设虎贲氏。风俗通义皇霸篇:『尚书,武王戎车三百两,虎贲八百人,擒纣于牧之野。』与今本异。孔晁注逸周书(克殷解)所言士卒虎贲之数亦未审。」器案:翟灏四书考异亦主三千人之说,梁玉绳史记志疑又从书序说,莫衷一是,盖亦难言之类,故应劭亦持两端之论也。
〔四〕 尚书洪范文。
〔五〕 毛诗大明作「凉彼武王,肆伐大商」,释文引韩诗「凉」作「亮」,与此合,仲远用鲁诗也。「肆」之与「袭」,亦毛、鲁之异。
〔六〕 周颂武文。
〔七〕 「文王率殷之叛国」,论语无文,而见于左传,襄公四年传云:「文王率殷之叛国以事殷。」应氏此书,同时引及二家之说者,率并为一文,而总出书名于前,疑「论语」上本有「左传」二字,而传钞者夺之也。后汉书西羌传:「及文王为西伯,西有昆夷之患,北有猃狁之难,遂攘戎、狄而戍之,莫不宾服,乃率西戎征殷之叛国以事殷纣。」李贤注亦据左传为说,亦可证也。
〔八〕 论语泰伯篇:『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。」
〔九〕 案辨文王不受命改元称王始于此文,其后,孔颖达尚书泰誓正义、周易正义卷一论卦辞爻辞谁作,及张守节史记周本纪正义俱本之。
〔一0〕详前注八。
〔一一〕后汉书杜林传注引风俗通:「若能纳而不能出,能言而不能行,讲诵而已,无能往来,此俗儒也。」荀子儒效篇:「〈亻患〉然若终身之虏,而不敢有他志,是俗儒者也。」
〔一二〕汉书张禹传:「新学小生,乱道误人。」新生,犹言新学小生也。
〔一三〕何本、郎本、锺本「共」作「其」,未可据。
〔一四〕原衍「也」字,御览引无,今据删。
〔一五〕御览引「美论」作「美謚」。
〔一六〕白衣,谓非贵显。史记儒林传: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。」
〔一七〕御览引「更制」作「制謚」。
〔一八〕御览引「不如」作「不知」。
〔一九〕书尧典文。
〔二0〕书尧典文。
〔二一〕书吕刑文,又尧典:「女平水土。」
〔二二〕御览「炽盛」作「炽昌」。
〔二三〕拾补曰:「『能制割』,当作『能专利害』,此三句本范睢语,见秦策。」
〔二四〕御览引无「为」字。谷梁传庄公三年:「其曰王者,民之所归往也。」韩诗外传五:「王者,往也,天下往之谓王。」说文:「王,天下所归往也。」白虎通号篇:「王者,往也,天下所归往也。」春秋繁露灭国篇:「王者,民之所往。」又深察名号篇:「王者,往也。」御览七六引易干凿度:「王者,天下所归往。」类聚一一引春秋考耀文:「王者,往也,神所输向,人所乐归。」类聚一一、御览七六引春秋文耀钩:「王者,往也,神所向往,人所乐归。」文选西京赋注、初学记九、御览七六引春秋元命包:「王者,往也,神之所输向,人所乐归也。」吕氏春秋下贤篇:「王也者,天下之往也。」意林、史记秦本纪正义、长短经通变篇、御览四0三引桓谭新论:「王者,往也,言其惠泽优游,天下归往也。」
五伯〔一〕
春秋说,齐桓、晋文、秦缪、宋襄、楚庄是五伯也〔二〕。
〔一〕 胡本、锺本「五伯」作「五霸」,下同。
〔二〕 白虎通号篇:「或曰:五霸,谓齐桓公、晋文公、秦穆公、宋襄公、楚庄王也。」赵岐孟子告子下注、高诱吕氏春秋当务篇注同,俱用春秋说也。案旧说五伯,凡有五种,除上列者外,其以为昆吾、大彭、豕韦、齐桓、晋文者,则白虎通号篇、诗谱疏引服虔左传注、高诱吕氏春秋先己篇注、杜预左传成公二年注是也;其以为齐桓、晋文、楚庄、吴阖庐、越勾践者,则荀子王霸篇,吕氏春秋当染篇是也;其以为齐桓、晋文、秦穆、楚庄、吴阖庐者,则白虎通号篇是也;其以为齐桓、宋襄、晋文、秦穆、吴夫差者,则颜师古汉书诸侯王表注(顾炎武日知录袭之)是也:要之,皆未明晰伯、霸之分,致言有异同耳。伯于此具有二义,一为五等爵之伯,一为诸侯长之伯,古人以后者别于前者,读伯如霸,后遂与霸混耳。孟子离娄音义引丁公着曰:「霸者,长也,言为诸侯之长。」即其一证。礼记王制:「二百一十国以为州,州有伯。」左传哀公十三年:「晋人曰:『于姬我为伯。』……子服景伯对使者曰:『王合诸侯,则伯帅侯牧以见于王,伯合诸侯,则侯帅子男以见于伯。』」注:「伯,诸侯长。」郑语:「其后八姓,于周未有侯伯。……昆吾为夏伯矣,大彭、豕韦为商伯矣。」韦昭注:「侯伯,诸侯之伯。」左传成公二年注:「五伯:夏伯昆吾,商伯大彭、豕韦,周伯齐桓、晋文。」考左传庄公二十七年:「王使召伯廖赐齐侯(桓公)命。」注:「赐命为侯伯。」又僖公二十八年:「王命尹氏及王子虎、内史叔兴父命晋侯(文公)为侯伯。」尚书有文侯之命。齐策上:「王斗曰:『昔先君桓公,……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天子授籍,立为太伯。』」盖齐桓授籍,晋文策命,此以霸而为伯也,故春秋家有齐桓、晋文为二伯之说,此即齐桓、晋文之与夏昆吾、商大彭、豕韦所以称为五伯也。至于不言夏、商之伯,而以齐桓、晋文为春秋五霸称首者,此则孟子所谓「以力假仁者」之霸君耳。应氏此文,通言齐桓、晋文、秦穆、宋襄、楚庄,则合当正名为五霸,始不失其本柢耳。
谨案:春秋左氏传〔一〕,夏后太康,娱于耽乐,不循民事〔二〕,诸侯僭差;于是昆吾氏乃为盟主,诛不从命,以尊王室。及殷之衰也,大彭氏、豕韦氏复续其绪〔三〕,所谓王道废而霸业兴者也。〔四〕齐桓九合一匡〔五〕,率成王室〔六〕,责彊楚之罪,复菁茅之贡〔七〕;晋文为践土之会〔八〕,修朝聘之礼〔九〕,纳襄克带〔一0〕,翼戴天子〔一一〕。孔子称「民到于今受其赐〔一二〕」。又曰:「齐桓正而不谲,晋文谲而不正。〔一三〕」至于三国,既无叹誉一言;而缪公受郑甘言,置戍而去〔一四〕,违黄发之计〔一五〕,而遇殽之败〔一六〕,杀贤臣百里奚〔一七〕,以子车氏为殉,诗黄鸟之所为作〔一八〕,故謚曰缪〔一九〕;襄公不度德量力,〔二0〕慕名而不综实,六鶂五石〔二一〕,先着其异〔二二〕,覆军残身,终为僇笑;庄王僭号,自下摩上〔二三〕,观兵京师,问鼎轻重〔二四〕,恃强肆忿,几亡宋国,易子析骸,厥祸亦巨〔二五〕:皆无兴微继绝〔二六〕、尊事王家之功〔二七〕。世之纪事者,不详察其本末,至书于竹帛,同之伯功〔二八〕,或〔二九〕误后生,岂不暗乎!伯者,长也,白也〔三0〕,言其咸建五长,功实明白也〔三一〕。或曰:霸者,把也,驳也,言把持天子政令,纠率同盟也〔三二〕。桓公问管仲:「吾何君也?」对曰:「狄困于卫,复兵不救,须灭乃往存之,仁不纯,为霸君也。〔三三〕」盖三统者,天地人之始,道之大纲也〔三四〕;五行者,品物之宗也〔三五〕;道以三兴,德以五成。故三皇五帝、三王五伯。至道不远,三五复反〔三六〕;譬若循连鐶〔三七〕,顺鼎耳〔三八〕,穷则反本,终则复始也〔三九〕。
〔一〕 案「传」当作「说」,此左氏先师说五霸文也。国语郑语:「昆吾为夏伯矣,大彭、豕韦为商伯矣。」左氏先师以春秋外传明伯始于夏、商,为春秋以前之三伯,而孔子又有叹誉桓、文之言,故通三代之霸君而为五伯也。
〔二〕 拾补校「循」作「修」,二字古书多混。
〔三〕 汉书韦贤传应劭注曰:「国语曰:『大彭、豕韦为商伯。』」
〔四〕 白虎通号篇:「昔三王之道衰,而五霸存其政,帅诸侯,朝天子,正天下之化,兴复中国,攘除夷、狄,故谓之霸也。」左传成公二年正义、论语宪问篇疏引郑玄论语注云:「天子衰,诸侯兴,故曰霸。霸,把也,言把持王者之政教;故其字或作伯,或作霸也。」按程本、郑本、拔萃本「霸业」作「伯业」。
〔五〕 论语宪问篇:「桓公九合诸侯,不以兵车。」管子小匡篇:「兵车之会六,乘车之会三。」史记齐世家、封禅书并云:「兵车之会三,乘车之会六。」与管子互异。论语义疏、经典释文、论语正义引郑玄云:「庄十三年会柯,十四年会鄄,十五年又会鄄,十六年会幽,二十七年又会幽,僖元年会柽,二年会贯,五年会首戴,七年会甯母。」则举其数以实之。而自隋刘炫以至清代诸儒,数九合者,异说纷纭,莫衷一是。唯朱熹集注曰:「九,春秋传作纠,督也。」说最弘通。考管子小匡篇、晏子春秋问下篇、荀子王霸篇、韩非子十过篇、吕氏春秋勿躬篇、大戴礼记保傅篇、淮南子泛论篇、新序杂事篇、说苑尊贤篇、论衡书虚篇,皆以「九合诸侯」与「一匡天下」对言。案说文鸟部:「鸠,鹘鵃也,从鸟九声。」段玉裁注曰:「经传多假鸠为逑为勼,辵部曰:『逑,歛聚也。』勹部曰:『勼,聚也。』」器案庄子天下篇:『而九杂天下之川。」释文:「『九』,本亦作『鸠』,聚也。」桓公九合诸侯、盖九假为鸠,其义为聚,犹云桓公聚合诸侯云尔。宪问篇又曰:「管子相桓公,霸诸侯,一匡天下。」集解引马融曰:「匡,正也;天子微弱,桓公帅诸侯以尊周室,一正天下。」汉书郊祀志注:「一匡天下,谓定襄王为天子之位也。」
〔六〕 率成,犹言遵率辅成。左传宣公十二年:「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:『与郑夹辅周室,毋废王命。』今郑不率。」杜预注:「率,遵也。」
〔七〕 「菁茅」,原作「青茅」,程本、郑本作「包茅」郎本校云:「俗本作『包茅』,今从宋本。」拾补校作「菁茅」,云:「『青』讹。」器案:卢校是,今从之。书禹贡:「荆州包匦菁茅。」管子封禅篇:「江、淮之间,一茅而三脊,名曰菁茅。」韩非子外储说左上:「仲父曰:『必不得已,楚之菁茅不贡于天子三年矣,君不如举兵为天子伐楚。』」俱作「菁茅」,可证。左传僖公四年:「管仲对曰:『尔贡包茅不入,王祭不共,无以缩酒,寡人是征。』」史记齐世家集解引贾逵云:「包茅,菁茅匦之也,以供祭祀。」
〔八〕 左传僖公二十八年:「夏四月,戊辰,晋侯、宋公、齐国归父、崔夭、秦小子憖次于城濮,……楚师败绩,……晋师三日馆谷,及癸酉而还。甲午,至于衡雍,作王宫于践土。……五月丙午,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。癸亥,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。……君子谓是盟也信;谓晋于是役也,能以德攻。」史记晋世家集解引服虔曰:「王庭,践土也。」
〔九〕 左传昭公三年,子太叔曰:「文、襄之霸也,令诸侯三岁而聘,五岁而朝。」是其事也。
〔一0〕何本、郎本、程本、锺本、郑本「克」误「冠」。朱筠曰:『案带即左氏母弟之宠子带也。僖公二十五年:『晋侯辞秦师而下,三月,至于阳樊,右师围温,左师逆王。四月,王入于王城;取太叔于温,杀之于隰城。』即是事也。」刘师培曰:「『纳襄克带』,似指讨子带言,『冠』为误字。」
〔一一〕左传昭公九年:「翼戴天子,而加之以共。」杜预注:「翼,佐也,谓辅翼而推戴之也。」
〔一二〕论语宪问篇文。
〔一三〕论语宪问篇文,应氏引此文上下倒植,翟灏四书考异、俞樾古书疑义举例俱以为上下两句易置之例。集解引郑玄曰:「谲,诈也,谓召于天子,而使诸侯朝之。仲尼曰:『以臣召君,不可以训,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。』是谲而不正也。」又引马融曰:「伐楚以公义,责包茅之贡不入,问昭王南征不还,是正而不谲也。」
〔一四〕「戍」原作「戎」,拾补校作「戍」,今据改正。左传僖公三十年:「九月甲午,晋侯、秦伯围郑,以其无礼于晋,且贰于楚也。晋军函陵,秦军汜南。佚之狐言于郑伯曰:『国危矣,若使烛之武见秦君,师必退。』公从之。辞曰:『臣之壮也,犹不如人;今老矣,无能为也已!』公曰:『吾不能早用子,今急而求子,是寡人之过也;然郑亡,子亦有不利焉。』许之,夜缒而出,见秦伯曰:「秦、晋围郑,郑既知亡矣。若亡郑而有益于君,敢以烦执事;越国以鄙远,君知其难也,焉用亡郑以陪邻?邻之厚,君之薄也。若舍郑以为东道主,行李之往来,共其乏困,君亦无所害。且君尝为晋君赐矣,许君焦、瑕,朝济而夕设版焉:君之所知也。夫晋何厌之有,既东封郑,又欲肆其西封;不阙秦,焉取之?阙秦以利晋,惟君图之。」秦伯说,与郑人盟,使杞子、逢孙、杨孙戍之,乃还。」史记十二诸侯年表:「秦穆公三十年,围郑,有奇言,即去。」奇言,甘言,俱谓烛之武说秦君也。
〔一五〕尚书秦誓:「虽则云然,尚犹询兹黄发,则罔所愆。」书序曰:「秦穆公伐郑,晋襄公帅师败诸崤,还归,作秦誓。」尔雅释诂上:「黄发,齯齿,鲐背,耈,老寿也。」郭璞注:「黄发,发落更生黄者。」疏引舍人曰:「黄发,老人发白复黄也。」礼记曲礼:「故君子式黄发。」正义:「黄发,太老人也,人初老,则发白,太老,则发黄。」汉书息夫躬传:「昔秦缪公不从百里奚、蹇叔之言,以败其师,悔过自责,疾诖误之臣,思黄发之言,名垂于后世。」又李寻传:「寻说王根曰:『昔秦穆公说諓諓之言,任仡仡之勇,身受大辱,社稷几亡,悔过自责,思惟黄发,任用百里奚,卒伯西域,德列王道。』」秦缪违黄发之计而败师,思黄发之言而称霸,综观前后,义实相成,时因应氏此文而汇及之。
〔一六〕春秋僖三十三年。
〔一七〕杀百里奚云云,与蒙毅语合,见下注引史记蒙恬传,谢肇淛文海披沙以为「纰缪失实」者,失之目治。
〔一八〕左传文公五年:「秦伯任好卒,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、仲行、针虎为殉,皆秦之良也,国人哀之,为之赋黄鸟。」诗秦风黄鸟序:「黄鸟,哀三良也,国人刺穆公以人从死,而作是诗也。」史记秦本纪:「三十九年,缪公卒,葬雍,从死者百七十七人,秦之良臣子舆氏三人,名曰奄息、仲行、针虎,亦在从死之中,秦人哀之,为作歌黄鸟之诗。」正义引应劭云:「秦穆公与群臣饮,酒酣,公曰:『生共此乐,死共此哀。』于是奄息、仲行、针虎许诺;及公薨,皆从死,黄鸟诗所为作也。」(汉书匡衡传注引应劭同)盖用鲁诗说。毛诗三称子车,孔疏引左传作子舆,与史记同,舆、车字异义同。案黄鸟之什,左传言赋诗,应劭言作诗,其义一也。诗绿衣序云「作是序」,载驰序云「赋是诗」,知作诗与赋诗义固同也。
〔一九〕周书謚法篇:「名与实爽曰谬。」通作缪,蔡邕独断:「名实相反为缪。」史记蒙恬传:「蒙毅曰:『秦穆公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,而非其罪,故立号曰缪。』」论衡福虚篇:「且近难以秦穆公、晋文公,曰:夫謚者,行之迹也,迹生时行以为死謚。穆者,误乱之名;文者,德惠之表。」皮日休皮子文薮秦穆謚缪论云:「晋惠公之在位,作宗庙之蠹蝎,为社稷之稂莠,一立十五年,其为害也大矣。今之学者,以秦穆为缪,尚疑其謚,得斯人也,可以謚缪为定。」据此诸说,则缪为缪戾之缪,旧有是说;而吴曾辨误录下尚谓「后世称穆而不称缪」,谢肇淛文海披沙犹举以与鲁缪、关壮锡相比,是知一十而不知二五也。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四曰:「古书昭穆之穆,与謚法之缪,二字相乱。礼记大传:『序以昭缪。』注:『缪读为穆,声之误也。』坊记:阳侯杀缪侯而窃其夫人。』释文:『缪音穆。』公羊传:『葬宋缪公。』释文:『缪音穆,凡此后倣此。』史记蒙恬传:『昔者,秦穆公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,而非其罪也,故立号曰缪。』然则秦缪公之謚,当读如缪,所谓名与实爽曰缪也。蒙恬(案当作蒙毅)秦人,其言必有自矣。」
〔二0〕左传隐公十一年:「不度德,不量力。」
〔二一〕「鶂」,何本作「鷁」。六鶂五石,见春秋僖公十六年,公羊、谷梁作「鶂」,左传作「鷁」,释文:「『鷁』本或作『鶂』。」说文鸟部引春秋传亦作「鶂」。
〔二二〕公羊传僖公十六年:「五石六鷁,何以书?记异也。」汉书五行志下之上:「厘公(即僖公)十六年正月,六鶂退蜚过宋都。左氏传曰:『风也。』刘歆以为风发于它所,至宋而高、鶂高蜚而逢之,则退,经以见者为文,故记退蜚,传以实应着言风,常风之罚也;象宋襄公区雾自用,不容臣下,逆司马子鱼之谏,而与彊楚争盟,后六年,为楚所执,应六鶂之数也。」又下之下云:「厘公十六年正月戊申朔,陨石于宋五。是月,六鶂退蜚过宋都。董仲舒、刘向以为象宋襄公欲行伯道,将自败之戒也。……天戒若曰,德薄国小,勿恃炕阳,欲长诸侯,与彊大争,必受其害。」公羊解诂云:「石者,阴德之专者也;鷁者,鸟中之耿介者;皆有似宋襄公之行。襄公欲行霸事,不纳公子目夷之谋,事事耿介自用,卒以五年见执,六年终败,如五石六鷁之数。」是三传先师咸以五石六鷁为宋襄图霸取败之异也。易林蹇之蛊、困之坤并云:「六鷁退飞,为襄败祥。」后汉书襄楷传:「春秋五石陨宋,其后襄公为楚所执。」三国志魏书管辂传注引辂别传:「宋襄失德,六鶂并退。」俱本春秋先师说也。
〔二三〕汉书贾邹枚路传赞:「贾山自下劘上。」孟康曰:「劘谓剀切之也。」苏林曰:「劘音摩,厉也。」器案:汉书叙传述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作「自下摩上」,摩谓切劘也,续汉书五行志一亦作「自下摩上」。
〔二四〕左传宣公三年:「楚子伐陆浑之戎,遂至于雒,观兵于周疆。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;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。」史记楚世家集解引服虔曰:「陆浑在洛西南。观兵,陈兵于周也。」国语周语上:「先王耀德不观兵。」韦昭注:「观,示也。」
〔二五〕左传宣公十五年:「敝邑易子而食,析骸以爨。」杜注:「爨,炊也。」又公羊传、吕氏春秋行论篇、韩诗外传一皆有此说。
〔二六〕论语尧曰篇:「兴灭国,继绝世。」皇侃义疏曰:「若有国为前人非理而灭之者,新王当更为兴起之也。若贤人之世被绝不祀者,当为立后系之,使得仍享祀也。」
〔二七〕朱藏元本、仿元本、吴本、胡本、郎本、程本、锺本、汪本、拔萃本「王家」作「王室」。文选魏都赋注、西征赋注引汉官仪:「帝室,犹古言王室。」
〔二八〕伯功,即方伯之职,亦即下文所谓五长是也。伯霸之分,此文至为明晰。
〔二九〕或,惑通。
〔三0〕意林作「伯者,白也,长也」。
〔三一〕句末原无「也」字,天中记三0引有,今据补。尚书益稷:「外薄四海,咸建五长。」孔传:「言至海诸侯五国,立贤者一人为方伯,谓之五长,以相统治,以奖王室。」白虎通爵篇:「伯者,白也。(据卢校)」礼记王制正义、公羊传隐公元年疏引春秋元命苞:「伯者,伯之为言白也,明白于德也。」独断上:「伯者,白也,明白于德。」礼记曲礼下:「五官之长曰伯。」
〔三二〕拾补曰:「意林作『言其把持天下之政』,元刻『子』亦作『下』。案左传正义载康成说云『言把持王者之政教』,则作『天子』是。」器案:今所据大德本及朱藏元本作「子」不作「下」,与卢所见元本异。白虎通号篇:「霸犹迫也,把也,迫胁诸侯,把持王政。」玄应一切经音义二引国语贾逵注:「霸犹把也,言把持诸侯之权也。」广韵四十禡:「霸,把也,把持诸侯之权。」唐写本唐韵四十禡:「国语云:『霸,把持诸侯之权。』」群经音辨三人部:「伯,把持诸侯也。」所言即国语贾逵注文。礼记祭义疏引中候注:「霸,把也,把天子之事也。」诗谱序及甫田序疏引同。左传成公二年疏:「郑云:『霸,把,言把持王者之政教。』」又十八年疏:「霸者,把也,把持王政。」论语宪问篇疏引郑注:「天子衰,诸侯兴,故曰霸。霸者,把也,言把持王者之政教,故其字作伯,或作霸也。」类聚五一引环济要略:「伯,把也,持政事也。」又释名释亲属:「伯,把也,把持家政也。」义亦可互参。汉书王莽传下:「伯者,继空续乏,以成历数,故其道驳。」荀子王霸篇:「粹而王,驳而霸。」语又见淮南子缪称篇、韩诗外传五。应氏「纠率同盟」之言,即「駮正」之义也。
〔三三〕御览五三六、初学记一三引尚书中候:「惟岁二月,侯在东馆叹曰:『于戏仲父,寡人闻古霸王封泰山,刻石纪号,立显象;今寡人名为何君?』管子曰:『卫困于狄,案兵,须灭乃存之,仁不纯,为霸君。』」诗定之方中疏引乐纬稽耀嘉亦有「狄人与卫战,桓公不救,于其败也,然后救之」之言。管子所谓「仁不纯」者,即舛驳之意也。
〔三四〕汉书成纪:「绥和元年诏:『盖闻王者必存二王之后,所以通三统也。』」师古曰:「天地人是为三统,二王之后并己为三。」又律历志上:「三统者,天施地化,人事之纪也。」李奇曰:「统,绪也。」又刘向传:「王者必通三统。」应劭曰:「二王之后与己为三统也。」孟康曰:「天地人之始也。」张晏曰:「一曰天统,谓周十一月建子为正,天始施之端也;二曰地统,谓殷以十二月建丑为正,地始化之端也;三曰人统,谓夏以十三月建寅为正,人始成之端也。」师古曰:「诸家之说,皆不备也,言王者象天地人之三统,故存三代也。」后汉书陈宠传:「宠奏曰:『夫冬至之节,阳气始萌,故十一月有兰射干芸荔之应,时令曰:诸生荡,安形体。天以为正,周以为春;十二月,阳气上通,雉雊鸡乳,地以为正,殷以为春;十三月,(李贤曰:「今正月也。」)阳气已至,天地已交,万物皆出,蛰虫始振,人以为正,夏以为春:三微成着,以通三统,周以天元,殷以地元,夏以人元。』」李贤曰:「统者,统一岁之事;王者三正递用,周环无穷,故曰通三统。」
〔三五〕白虎通五行篇:「五行者,何谓也?谓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也。」
〔三六〕后汉书郎顗传注引春秋合诚图:「至道不远,三五而反。」宋均注:「三,三正也;五,五行也。三正五行,王者改代之际会也,能于此际自新如初,则通无穷也。」
〔三七〕鐶同环。
〔三八〕说文鼎部:「鼎,三足两耳,和五味之宝器也。」
〔三九〕公羊传隐公元年疏引尚书大传略说:「物有三变,故正色有三,天有三生三死,故土有三王,王特一生死,是故周人以日至为正,殷人以日至三十日为正,夏以日至六十日为正;是故三统三正,若循连环,周则复始,穷则反本。」御览七六引逸周书:「三王之统若循环,周则复始,穷则反本。」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篇:「故同时称帝者五,称王者三,所以昭五瑞,通三统也。」礼记表记疏引元命包:「三王有失,故立三教以相变,夏人之立教以忠,其失野,故救野莫若敬;殷人之立教以敬,其失鬼,故救鬼莫若文;周人之立教以文,其失荡,故救荡莫若忠:如此循环,周则复始,穷则相承者也。」史记高祖本纪:「太史公曰:『夏之政忠,忠之敝,小人以野,故殷人承之以敬;敬之敝,小人以鬼,故周人承之以文;文之敝,小人以僿,故救僿莫若以忠。三王之道若循环,终而复始。』」秦、汉间人,囿于所习,相率为此历史循环之论,则以时代与阶级局限为之也。
六国〔一〕
楚之先,出自帝颛顼〔二〕。其裔孙曰陆终,娶于鬼方氏,是谓女溃〔三〕,盖孕而三年不育,启其左胁,三人出焉,启其右胁,三人又出焉〔四〕;其六曰季连〔五〕,是为芊〔六〕。其后有鬻熊子,为文王师〔七〕。成王举文、武懃劳〔八〕,而封熊绎于楚,食子男之采,其十世称王。怀王信任〔九〕佞臣上官、子蕳〔一0〕,斥远忠臣;屈原作离骚之赋,自投汨罗〔一一〕。王〔一二〕因为张仪〔一三〕所欺,客死于秦。到王负刍〔一四〕,遂为秦所灭。百姓哀之,为之语曰:「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。〔一五〕」自颛顼至负刍六十四世,凡千六百一十六载。
〔一〕 燕策一:「苏代见燕王哙曰:『凡天下战国七,燕处弱焉。』」文选东京赋:「七雄并争。」薛综注:「七雄,韩、魏、赵、燕、齐、楚、秦也。」盖世言战国,大抵以七为具,此述当时各国兴废,而不及秦,盖应氏别有新秦一篇,故此不复及之也。
〔二〕 史记楚世家作「楚之先祖,出自帝颛顼」,有「祖」字。器案秦本纪:「秦之先,帝颛顼之苗裔。」越世家:「其先,禹之苗裔。」赵世家:「赵之先,与秦共祖。」「先」下皆无「祖」字;应氏此文,即本史记,亦无「祖」字,今本史记有「祖」字,疑出后人妄增。
〔三〕 「溃」原作「渍」,今据拾补校改。拾补云:「『渍』讹,古今人表、水经注皆作『溃』,大戴礼作『隤』,世本作『嬇』。」翟云升校正古今人表引一本作「女渍」,与此误同。
〔四〕 拾补曰:「『又』疑衍。」器案楚世家正义:「陆终娶鬼方氏之妹,谓之女嬇,产六子,孕而不毓,三年,启其右胁,六人出焉。」说与此异。
〔五〕 楚世家:「一曰昆吾,二曰参胡,三曰彭祖,四曰会人,五曰曹姓,六曰季连。」
〔六〕 拾补曰:「『是』与『氏』同。」器案:「是」之作「氏」,说详王氏经传释词九,三国志吴书是仪传:「本姓氏,孔融嘲云:『氏字民无上。』因改为是。」即其比也。
〔七〕 汉书艺文志诸子略道家:「鬻子二十二篇。」本注:「名熊,为周师,自文王以下问焉,周封为楚祖。」文心雕龙诸子篇:「至鬻熊知道,而文王谘询,余事遗文,录为鬻子。子自肇始,莫先于兹。」
〔八〕 楚世家「懃劳」之下有「之后嗣」三字,义较明晰。名贤氏族言行类稿一引熊克家谱:「鬻熊为文王师,着书一卷,号鬻熊子。成王时,举文、武勤劳之后嗣,而以子男之田,封鬻熊曾孙绎于楚,是为楚子熊绎也。」
〔九〕 「怀王」下原无「信任」二字,拾补曰:「『怀王』下当有『信任』二字。」今据补。
〔一0〕「蕳」原作「简」,吴本、程本、汪本作「兰」,锺本作「蕳」,今据改。拾补曰:「『简』讹,案兰与椒,明见离骚,不合有异名,今从程本。」徐友兰拾补识语曰:「案『简』当为『蕳』,汉人书艹竹通用,蕳即兰别字,毛公诗传:『蕳,兰也。』二见,以今字释古字也。」器案:从间从阑之字古多混,墨子备穴篇:「堞高六尺,部广四尺,皆为弩简格。」旧注:「简同阑。」韩非子难三篇:「吾闻庞〈米间〉氏之子不孝。」论衡非韩篇作「龙〈扌间〉是」,孔丛子公仪篇作「龙栏氏」。史记高纪:「则使龙且、周兰往击之。」集解:「徐广曰:『兰一作简。』」后汉书袁术传:「奔其部曲陈简、雷薄于灊山。」三国志魏书袁术传作「陈兰」,俱其证。
〔一一〕程本「罗」作「〈氵罗〉」,涉上文「汨」字偏旁而误增。水经湘水注:「汨水又西为屈潭即汨罗渊也,屈原怀沙自沉于此,故渊潭以屈为名。盖贾谊、史迁皆尝经此,弭楫江波,投吊书于渊。渊北有屈原庙。」
〔一二〕「王」原作「水」,程本作「王」,今从之。拾补曰:「『王』属下句,是。」
〔一三〕汉书武纪注,应劭曰:「张仪为秦昭王相,为衡说以抑诸侯。」
〔一四〕郎本、程本、郑本「到」作「至」。
〔一五〕史记项羽本纪:「夫秦灭六国,楚最无罪。自怀王入秦不反,楚人怜之至今,故楚南公曰:『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也。』」集解:「瓒曰:『楚人怨秦,虽三户犹足以亡秦也。』」索隐:「臣瓒与苏林解同。」张耒宛丘题跋一以此为楚甘公说楚语,盖甘、南音近之误。器案:三户或举地名以实之,失之凿矣。三户自以人言,盖言怨毒之于人深耳。北齐书文宣纪:「天保七年诏曰:『三户之民,空张郡目。』」亦囿于旧说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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