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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学之属

刘子-卷十

繁体中文】  作者:佚名   发布:2016年06月01日   阅读: 次   【以稿换稿


  正赏第五十一
  正赏第五十一
  赏者,所以辩情也。评者,所以绳理也。赏而不正,则情乱于实;评而不均,则理失其真。理之失也,由于贵古而贱今;情之乱也,在乎信耳而弃目。古今虽殊,其迹实同;耳目诚异,其识则齐。识齐而赏异,不可以称正;迹同而评殊,未得以言评。评正而赏翻,则情理并乱也。
  由今人之画鬼魅者易为巧,摹犬马者难为工,何也?鬼魅质虚,而犬马质露也。质虚者,可托怪以示奇;形露者,不可诬罔以是非,难以其真而见妙也。托怪于无象,可假非而为是;取范于真形,则虽是而疑非。
  昔鲁哀公遥慕稷契之贤,不觉孔丘之圣;齐景公高悕管仲之谋,不知晏婴之智。张伯松远羡仲舒之博,近遗子云之美。以夫子之圣,非不光于稷契;晏婴之贤,非有减于管仲;扬子云之才,非为亚于董仲舒;然而弗贵者,岂非重古而轻今,珍远而鄙近,贵耳而贱目,崇名而毁实耶?
  观俗之论,非苟欲以贵彼而贱此,饰名而挫实,出于善恶混揉,真伪难分,摹法以度物为情,信心而定是非也。今以心察锱铢之重,则莫之能识;悬之权衡,则毫厘之重辨矣。
  是以圣人知是非难明,轻重难定,制为法则,揆量物情。战权衡诚悬,不可欺以轻重;绳墨诚陈,不可诬以曲直;规矩诚设,不可罔以方圆。故摹法以测物,则真伪易辩矣;信心而度理,则是非难明矣。
  越人臛蛇,以飨秦客,甘之以为鲤也;既而知其是蛇,攫喉而呕之,此为未知味也。赵人有曲者,托以伯牙之声,世人竞习之,后闻其非,乃束指而罢,此为未知音也。宋人得燕石,以为美玉,铜匣而藏之,后知是石,因捧匣而弃之,此为未识玉也。郢人为赋,托以灵均,举世而诵之,后知其非,皆缄口而捐之,此为未知文也。故以蛇为鲤者,唯易牙不失其味;以赵曲为雅声者,唯钟期不溷其音;以燕石为美玉者,唯猗顿不谬其真;以郢赋为丽藻者,唯相如不滥其赏。
  昔二人评玉,一人曰好,一人曰丑,久不能辩。客曰:“尔来入吾目中,则好丑分矣!”夫玉有定形,而察之不同,非好相反,瞳睛殊也。堂珠黼幌,缀以金魄,碧流光霞,耀烂眩目,而醉者眸转,呼为焰火,非黼幌状移,自改变也。镜形如杯,以照西施,镜纵则面长,镜横则面广。非西施貌易,所照变也。海滨居者,望岛如舟,望舟如凫,而须舟者不造岛,射凫者不向舟,知是望远,目乱心惑也。山底行者,望岭树如簪,视岫虎如犬,而求簪者不上,亡犬者不往呼,知是望高,目乱而心惑也。至于观人论文,则以大为小,以能为鄙,而不知其目乱心惑也,与望山海不亦反乎?
  昔者仲尼先饭黍,侍者掩口笑;于游扬裘而谚,曾参指挥而哂。以圣贤之举错非有谬也,而不免于嗤诮,奚况世人未有名称,其容止文华,能免于嗤诮者,岂不难也?以此观之,则正可以为邪,美可以称恶,名实颠倒,可为叹息也。
  今述理者,贻之知音君子,聪达亮于前闻,明鉴出于意表,不以名实眩惑,不为古今易情,采其制意之本略其文外之华,不没纤芥之善,不掩萤爝之光,可谓千载一遇也。 

  激通第五十二
  登峭岭者则欲望远,临浚谷者必欲窥墟。墟墓之间使情哀,清庙之中使心敬。此处无心而情伪之发者,地势使之然也。故驶雪多积荒城之隈,急风好起沙河之上。克已类出瓮牖之氓,决命必在吞气之士,何者?寒荒之地,风雪之所积,慷慨之怀,忠义之所聚,是以楩柟郁蹙,以成缛锦之瘤;蚌蛤结疴,以衔明月之珠。鸟飞则能翔青云之际,矢惊则能踰白雪之岭。
  斯皆仍瘁以成明文之珍,因激以致高远之势。冲飚之激则折木,湍波之涌必漂石。风之体虚,水之性弱,而能披坚木转重石者,激势之所成也。故居不隐者,思不远也;身不危者,其志广也。苏秦若有负郭之田,必不佩六国之印;主父无亲友之蔑,必不窥五鼎之食;张仪不有堂下之耻,必无入秦之志;范睢若无厕中之辱,不怀复魏之心;宁越激而修文,卒为周威之师;班超愤而习武,终建西域之绩。
  观其数贤,皆因窘而发志,缘厄而显名。故平原五达,易行之衢也;孤峰九折,难陟之迳也。从高越下,驽马之步也;腾峭登危,飞鼯之足也。以险而陟,然后为贵;以难而升,所以为贤。古之烈士,厄而能通,屈而能伸,彼皆有才智,又遇其时,得为世用也。

  惜时第五十三
  夫停灯于缸,先焰非后焰,而明者不能见;藏山于泽,今形非昨形,而智者不能知。何者?火则时时灭,山亦时时移矣,天回日转,其谢如矢,騕褭迅足,神马弗能追也。人之短生,犹如石火,炯然以过,唯立德贻爱,为不朽也。
  昔之君子,欲行仁义于天下,则与时竞驰,不恡盈尺之璧,而珍分寸之阴。故大禹之趋时,挂冦而不顾;南荣之访道,踵趼而不休;仲尼栖栖,突不暇黔;墨翟遑遑,席不及暖。皆行其德义,拯世危溺,立功垂揩,延芳百世。
  今人皆不知退臭腐荣华,划绝嗜欲,被丽弦歌,取媚泉石;进小能披策树勋,毗赞明时,空蝗粱黍,枉没岁华。生为无闻之人,殁成一棺之土,亦何殊草木自生自死者哉!
  岁之秋也,凉风鸣条,清露变叶,则寒蝉抱树而长叫,吟烈悲酸,瑟于落日之际,何也?哀其时命,迫于严霜,而寄悲于菀柳。今日向西峰,道业未就,郁声于穷岫之阴,无闻于休明之世。已矣夫!亦奚能不沾衿于将来,染意于松烟者哉! 

  言苑第五十四
  忠孝者,百行之宝欤。忠孝不修,虽有他善,则犹玉屑盈匣,不可琢为珪璋;剉丝满箧,不可织为绮绶,虽多亦奚以为也。信让者,百行之顺也;诞伐者,百行之悖也。信让乖礼,回而成悖;诞伐合义,翻而成顺。直躬证父,苍梧让兄,信让悖也;弦高矫命,大禹昌言,诞伐顺也;谓牧圉似桀纣,艴然而怒;比王侯于夷齐,怡然而喜。仁义所在,匹夫为重;仁义所去,则尊贵为轻。事可以必诚,理可以情通。睇秋月明,而知孀妇思;闻林风响,而见舟人惊。阳气主生,物所乐也;阴气主杀,物所憾也。故春葩含日似笑,秋叶泫露如泣。
  夫善交者,不以出入易意,不以生死移情,在终如始,在始如终,犹日月也。故日之出入符明,月之生死同形。天无情于生死,则不可以情而憾怨。故喧然而春,荣华者不谢;凄然而秋,凋零者不憾;荣凋有命,困遇有期。故春蕊虽茂,假朝露而抽翠;秋叶诚危,因微风而飘零。万物居温则柔,入寒则刚。故春角可卷,夏条可结,秋露可凝,冬木可折。人皆爱少而恶老,重荣而轻悴。故簪珥英华,而焚灰枯朽。莫识枯朽生于英华,英华归于枯巧。山抱玉,故凿之;江怀珠,则竭之;豹佩文,则剥之;人含智,则嫉之。智能知人,不能自知;神能卫人,不能自卫。故神龟以智见灼,灵蛇以神见曝,孰知不智为智,不神为神乎!
  妙必假物,而物非生妙;巧必因器,而器非成巧。是以羿无弧矢,不能中微,其中微者,非弧矢也;倕无斧斤,不能斫断,其善斫者,非斧斤也。画以摹形,故先质后文;言以写情,故先实后辩。无质而文,则画非形也;不实而辩,则言非情也。红黛饰容,欲以为艳,而动目者稀;挥弦繁弄,欲以为悲,而惊耳者寡;由于质不美也。质不美者,虽崇饰而不华;曲不和者,虽响疾而不哀。理动于心,而见于色,情发于衷,而形于声。故强权者,虽笑不乐;强哭者,虽哀不悲。耳闻所恶,不若无闻;目见所恶,不如无见。故雷霆必塞耳,掣电必掩目,为仁则不利,为利则不仁。故贩粟昔,欲岁之饥;售药者,欲人之疾。物各重其所主,而桀纣之狗可以吠尧;故盗跖之徒,贤于盗跖而鄙仲尼。
  运屈而恚天,辱至而怨人,是以火焚而怨燧人,溺井而尤伯益。宿不树惠,临难而施恩;本不防萌,害成而修慎。是以临渴而穿井,方饥而植禾,虽疾无所及也。公仪嗜鱼,屈到嗜芰,虽非至味,人皆甘之,与众同也;文王嗜胆,曾皙嗜枣,胆苦枣酸,圣贤甘之,与众异也。鹿形似马,而迅于马;豺形似犬,而健于犬。国有千金之马,而无千金之鹿;家有千金之犬,而无千金之豺。以犬马有用,而豺鹿无用也。

  九流第五十五
  儒者,晏婴、子思、孟轲、荀卿之类也。顺阴阳之性,明教化之术,游心于六艺,留情于五常,厚葬文服,重乐有命,祖述尧舜,宪章文武,宗师仲尼,以尊敬其道。然而薄者,流广文繁,难可穷究也。
  道者,鬻熊、老聃、关尹、庄周之类也。以空虚为本,清净为心,谦挹为德,卑弱为行,居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,裁成宇宙,不见其迹,亭毒万物,不有其功。然而薄者,全弃忠孝,杜绝仁义,专任清虚,欲以为治也。
  阴阳者,子韦、邹衍、桑丘、南父之类也。敬顺昊天,历象日月星辰,敬受民时,范三光之度,随四时之运,知五行之性,通八风之气,以厚生民,以为政治。然而薄者,则拘于禁忌,溺于术数也。
  名者,宋钘、尹文、惠施、公孙捷之类也。其道主名,名不正则言不顺,故定尊卑,正名分,爱平尚俭,禁攻寝兵。故作华山之冠,以表均平之制,则宽宥之说,以示区分。然而薄者,捐本就末,分析明辩,苟饰华辞也。
  法者,慎到、李悝、韩非、商鞅之类也。其术在于明罚,讨阵整法,诱善惩恶,俾顺轨度,以为治本。然而薄者,削仁废义,专任刑法,风俗刻薄,严而少恩也。
  墨者,尹佚、墨翟、禽滑、胡非之类也。俭啬、谦爱、尚贤、右鬼、非命、薄葬,无服、不怒、非斗。然而薄者,其道太促,俭而难遵也。
  纵横者,阚子、庞愋、苏秦、张仪之类也。其术本于行仁,译二国之情,弭战争之患,受命不受辞,因事而制权,安危扶倾,转祸就福。然而薄者,则苟尚华诈,而弃忠信也。
  杂者,孔甲、尉缭、尸佼、淮南之类也。明阴阳、通道德、兼儒墨、合名法、苞纵横、纳农植,触类取与,不拘一绪,然而薄者,则芜秽蔓衍,无所系心也。
  农者,神农、野老、宰氏、汜胜之类也。其术在于务农,广为垦辟,播植百谷,国有盈储,家有蓄积,仓廪充实,则礼义生焉。然而薄者,若使王侯与庶人并耕于野,无尊卑之别,失君臣之序也。
  观此九家之学,虽旨有深浅,辞有详略,偕僪形反,流分乖隔;然皆同其妙理,俱会治道,迹虽有殊,归趣无异。犹五行相灭,亦还相生;四气相反,而共成岁;淄渑殊源,同归于海;宫商异声,俱会于乐;夷惠同操,齐踪为贤;二子殊行,等迹为仁。
  道者玄化为本,儒者德化为宗,九流之中,二化为最。夫道以无为化世,儒以六艺济俗;无为以清虚为心,六艺以礼教为训。若以教行于大同,则邪伪萌生;使无为化于成康,则氛乱竞起。何者?浇淳时异,则风化应殊;古今乖舛,则政教宜隔。以此观之:儒教虽非得真之说,然兹教可以导物;道家虽为达情之论,而违礼复不可以救弊。今治世之贤,宜以礼教为先,嘉遁之士,应以无为是务,则操业俱遂,而身名两全也。 

   

【来源:作者原创】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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