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经尸读之三

诗经尸读(3) 卜拾氏

61《东门之墠》，毛序曰““刺乱，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”，或时所然也，类《丰》。朱子依旧云为淫诗，一晒。方玉润云托男女之情写君臣朋友之义，觉甚牵强，而傅恒以为思隐士，可备一说。”其室则迩，其人甚远。“则后世所云咫尺天涯也，今世所云“近在眼前，远在天涯”也，此微妙如此精准且如此形象，不由人不叹服，直视后两句如浮词。

62《风雨》，今世多言毛序乃创造性误读，而于文本则言，毛序实也无误读之责。此诗三结句可与《草虫》相参阅，彼云“我心则降、则说、则夷”，此言“云胡不夷、不瘳、不喜”，实如一出。怀人哉？久别相逢哉？喜见亲人哉？思君思友哉？诗无定向，自可解读。

63《子衿》，“挑兮达兮，在城阙兮。”徘徊之姿，尚期所遇，或期所在；城阙高兮，可远瞻，于来往之处兮，可顾盼；此句看虽平淡，实较前二章更深入。彼为相思也可，彼为思学友也可。“纵我不往，子宁不嗣音？”，钱钟书谓“薄责已而厚望于人，已开后世小说言情心理描绘矣“，窃以为前句可，而后句不然，于诗经之中心理描绘岂唯此乎？而“纵我不往，子宁不嗣音？”其间焦虑而不可说，唯可心中盘念，皆婉曲之味。

64《出其东门》，姚际恒之说以为然，毛说虽迂，尚可备为一说，而朱子眼中皆淫诗，曰“贫且陋”犹未可为证。员，友也，相亲之义，虽可释为语助词，然与娱相应，当非是。如云美女者，反衬之用也，岂必则为淫奔之女，此也类乐景写哀之法，赞出东门所遇之女，反而见其所爱。聊，或作赖与之意；若作聊且，或诗意更隐曲。

65《野有蔓草》，明季本《诗说解颐》曰：“男子遇女子野田草露之间，乐而赋此诗也。”，玩“有美一人”之意，似毛序云“思遇时”更切，然此也往时“男子遇女子野田草露之间”事，适世离乱，而怀想之，咏赋之。

66《溱洧》，男女于上巳节相会而定情之诗也。“洧之外”。。“维士与女”，已远众而独处，释兰而赠勺药。前之对话，乃试探之意。兰，风俗之物也；勺药，定情之物也。此转换了无痕迹，自然而然。

67《东方之日》，毛序谓“君臣失道，男女淫奔，不能以礼化也。”，意在剌衰；朱子虽曰剌淫，云“盖大夫妻出朝，而其君以无礼加之耳。”然于诗观，未必为淫或无礼以加，男女情事。或可与后一章相参。

《东方未明》，今人以为写奴隶主催促奴隶工作之诗。前人以为剌无节之诗。或者此也情诗尔，类闻一多之说而别之。第三章者，”折柳樊圃、狂夫瞿瞿“，是则他人相窥，而夫出则太早，归则太晚。闻则以为狂夫则夫也，折柳樊圃，防其妻也。

于此复读《东方之日》，或其夫念妻之诗。

68《南山》，剌齐襄公与鲁桓公也，四章分而剌之。

《敝笱》，刺文姜也。齐人恶鲁桓公微弱，不能防闲文姜，使至淫乱，为二国患焉。

《载驱》，剌文姜也，详见方玉润《诗经原始》；或谓齐女嫁庄公也，于诗察之，此说似较胜。

《猗嗟》，或谓剌庄公有威仪技艺，而不能以礼防闲其母，失子之道，人以为齐侯之子焉。或以为仅美射手尔。

若言此四诗皆文姜事，则齐风所伤也。《南山》故为讳言隐责；《敝笱》其“如云、如雨、如水”与“唯唯”相扣，其放纵自由也，不责之，盖已为常也。《载驱》、《猗嗟》一自远，一自近；一虚而实，一实而虚，所旨或然毛序夫？不可知也，或隐而难察，或唯描慕状之。

69《葛屦》，斯女或为妾也，好人则为大妇，“维是褊心”或未必指大妇，或指男主人。“可以”一词，虽平而自有所蕴，读之再三，颇觉无奈，极类今时弃妇或失败商人之语“吾尚有双手，可以苦工”。

70《汾沮洳》，毛序云剌俭过度，后世多非之，然此说也非不通，不以诛心之言，时可有此君子美德也。韩诗云美隐居之贤者，于说也通，复有剌赞大夫，剌隐者，差强些。闻一多以为女子思慕之诗，然于公族之词犹未协，所可推不过中间美词，聊备一说尔。

71《园有桃》，知我者，不知我者，我何能知我，我何能不知我。士也罔极，彼人是哉，惑也，困也。勿思者，罔之极也，无可奈何，自是悲欢一声。

72《陟岵》，登高而思父母，反设父母兄弟思我，其情至处，想他人也如是。“夜夜相思更漏残，伤心明月凭栏干，想君思我锦衾寒。”韦庄此句，机杼也是此中而来。

73《伐檀》，愤声疾语，虽三叠而犹劲烈。不素餐，或为冷讽热嘲，或为责中有期。

74《蟋蟀》，自此而汉，到余光中，历而不衰，此章开千古之音。或取其衰暮，或取其行乐，或取其轻愁，或取其勉勉。人世之落落，心思之辗转，如陶轮哉。

75《山有枢》，及时行乐也，毛序所说或确，然可不必取其背景。于朱子之说，可与前篇相关而看，人生苦旋，百年鼎鼎亦烟消云化尔，及时行乐也，汉无名氏诗中见之，晋名士清谈之。唐风则晋风也，或此间渊源流转，也未可知。

76《椒聊》，美多子也。后世椒房则源于此。或谓硕大非形容女性，然于民间言有“臀大则易生养”，聊备一证。

77《绸缪》，婚姻之诗，多谓闹洞房时合唱也。一为女唱，二为合唱，三为男唱。或仅男女幽会之诗尔，情早已萌，久思而邂逅，疑为女独言。

78《杕杜》，毛序所说或拘于背景，然朱子之说也此中发明而来。流浪者之叹也，“人无兄弟，胡不佽焉”，所谓“人皆有父母兄弟，胡不知我谅我恤我”也，然同行之人，未必境况较他优越，故毛序不可废。

79《无衣》，可与《绿衣》一首互观，意皆类似，言则不同，此首若一时轻叹，其中深心也若七六哉。赌物思人，而物非不富，而人非也，物不如物也。

80《有杕之杜》，此诗孤独，疑非情诗，思友也。地僻人远，车马无喧，瓢酒沽食，无《简兮》之乐。盖人生于世，须群须友，既不见之，中心怅也。

81《葛生》，角枕锦衾新灿，此诗疑为下葬时孀妇所作。角枕锦衾既新，何人将与之相处，彼人今不与我相处，念而涕下，方言百年之后同归此墓室。

82《车邻》，毛序云“美秦仲也。秦仲始大，有车马礼乐侍御之好焉”，或可补“客求见于秦君，及见，宴乐也。”今人多批毛说，然寺人一职，乃宫人始有。或谓贵妇(或云为婢妾)慕秦君，及见而秦君与之笙簧行乐。

83《驷驖》，毛序谓此诗：“美襄公也。始命，有田狩之事，园圃之乐焉。”诗不言他事，而写马壮兽肥，及归写猎犬之息，全不着园圃之景，猎射之场面，此或秦风之尚武先兆，大有王者之风，国人也自信若此。

84《小戎》，毛序云：“美襄公也。备其兵甲以讨西戎。西戎方疆。而征伐不休。国人则矜其车甲。妇人能闵其君子焉。”清方玉润批此说“一诗二义，中间无递换”。窃以为毛序之说为确，诗每章之前每言兵马之美之壮，则其矜也，后方言君子，则其闵也。若不矜车甲，何大笔墨言哉！“载寝载兴”，闵之至也，起卧不安，何来无递换之说。

85《蒹葭》，痴迷也，较之《汉广》犹令人迷茫深秋芦苇之间。冷露瀼瀼兮，不可及也，虽宛在，然不可及也。彼之无奈痴迷，随时间及地点推进，宛在水中央，宛在水沚，然终是宛在，上下求索而不得。

86《终南》，甚疑为朋友相别之诗，每章前三句曰地，后三句曰人。所谓“寿考不忘”，将为大夫否？将富贵否？故不忘，或也妇与夫别。

87《黄鸟》，讽刺秦穆公以人殉葬，痛悼“三良”之诗。夫若三良非时俊才，或也无诗纪之，百尔蒸民，也不过坟中枯骨。所谓愿百死替之，诚大愿也，也诚痛恸尔。

88《晨风》，或谓妻忧夫将弃(为夫所弃)，或谓剌秦康公弃其贤臣，或谓穆公悔过。后一说较为通达，而他说也可自圆。故方玉润《诗经原始》说：“男女情与君臣义原本相通，诗既不露其旨，人固难以意测。”，其是也。

89《无衣》，军歌之祖也，后世黄公度尚作军歌数首，气节激越悲愤兼之，然也此诗之变音也。

90《权舆》，诗可二解，一君养士有始无终；二斯人自叹身世没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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