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木赋

序：于东莞观音山，曾游览古木博物馆。见内陈古木十余株，皆斑驳疮孔，虬拙枝干，色黝黑如沉铁，距今已数千年矣。虽且枯且朽，犹见魄见魂，观之令人苍苍然心驰鸿蒙之初，森森然神纵洪荒之外。仰敬维止，感慨之余，是为序而赋之。

仙洲何渺，海客曾话蓬莱之岛；圣境在望，粤人遥指观音之山。覆葱郁于翠峰，泛春波之幽蓝。簇云霞于宝像，映瑞色之琼岩。几度花飞，曾经春荣秋落；又逢盛况，终现美景奇观。千载禅风，毓秀佳境；一脉灵韵，独钟南天。以清华之水木，闻百粤之方圆。沐慈恩之祥祉，结八方之佛缘。楼阁参差，林泉错落。素练泻飞瀑之玉，白云接空濛之岚。仙宫非虚，掩映尘外；菩提有径，曲折心间。升平兴游，自成融乐万象；和谐有道，是处明媚层峦。

然乎汇风情于万种，觅秀色向谁边？览群景皆尽兴，独古木而怆然。其为何也？盖绝代风华，几经春梦？往逝云水，无复韶年。彼携炎黄之遗梦，绾秦汉之云烟（1）。沧桑轮回，曾立百尺黛绿；光阴荏苒，或沐千秋暑寒。兽逐禽翔，尽收眼底；旭升夕照，伴度荣鲜。然而蓊翳繁华，终有梦碎之日；春秋鼎盛，奈何突变之天。福祸相依，毁之旦夕；风云难测，凋之枯残。沉湮尘埃，青葱顿失倩影；覆积厚土，绮华暗淡幽泉。于是随天地之更岁，任日月之惊丸。根亦难生，苦捱蚁食虫蛀；心犹守望，期翼鸟语花妍。无复清风，何求空山听雨；已失叶露，难再高枝闻蝉。衰柯尚存，默度时空之旅；枯节不化，尘封岁月之渊。

至若破土而出，旧貌重现；荒古杰作，谁赋遗篇？风骨依稀，犹存昔者丰采；精魂不减，内敛古韵内涵。梦痕斑驳，遍布创伤之痛；年轮醒目，尽隐地质之迁。砥砺修为，其身不败；终成至宝，天日复还。馆藏于斯，纷呈原始生态；感心于悟，顿觉造化奥玄。念天地之悠远，而独守于涅槃。唯信念以不息，任逝川之漫延。同尘而埋，不朽不腐；与石共性，乃刚乃坚。如斯而超凡，境臻卓越；矢志而忍耐，神堪铭镌。是以驻观良久，敬意凛然。始知劫后之不易，倍感历程之维艰。百难之躯，恒为正果苦守；万载之岁，何异兰指轻弹？破禁而归，虽然芳容已暗；横陈而卧，仍见神韵在传。不屈于时，自成勇者风范；无畏于困，方至境界峰巅。穷且益坚，犹存傲骨；品求以贵，何怯重关。故谁谓前路蹇迢，彼岸难渡？我自此生无悔，有梦可圆。

嗟夫！木性本柔，尚可经世；顽铁至硬，亦消尘寰。盖万物同理，何分柔坚；唯在其志，雄魂永悬。看滴水终穿石壁，守沧海可望桑田。树殁于前，百劫身亦求大道；履临于后，千山路岂畏荆蛮。是曰：有木如此，人当何堪？

注释：（1）馆内古木最古者距今已五千余年，最少者也距今二、三千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