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俗通义-正失第二上
【繁体中文】 作者:(东汉)应劭 发布:2016年06月07日 阅读: 次 【以稿换稿】
〔一〕
孔子曰:「众善焉,必察之;众恶焉,必察之。〔二〕」孟轲云:「尧、舜不胜其美,桀、纣不胜其恶。传言失指,图景失形。〔三〕」众口铄金〔四〕,积毁消骨〔五〕,久矣其患之也。是故乐正后夔有一足之论〔六〕,晋师己亥渡河,有三豕之文〔七〕,非夫大圣至明,孰能原析之乎?论语:「名不正则言不顺。〔八〕」易称:「失之毫厘,差以千里。〔九〕」故纠其谬曰正失也。
〔一〕 苏颂曰:「正失第二,子抄云:『第六。』」
〔二〕 论语卫灵公章:「子曰:『众恶之,必察焉;众好之,必察焉。』」潜夫论潜叹篇、传葛洪涉史随笔、司马光论选举状、又议贡举状、王安石答段缝书、王若虚滹南辨惑引此俱先好后恶,应氏引此语句又别,罗隐两同书真伪章又引作「众善者,必察焉;众恶者,必察焉」,引「好」作「善」,与应氏同,而俱与今本论语异。王注云:「或阿党比周,或其人特立不群,故好恶不可不察也。」岂所见本亦先好后恶耶?
〔三〕 史通疑古、惑经二篇并引孟子曰:「尧、舜不胜其美,桀、纣不胜其恶。」本篇下文孝文帝条引此二句,「美」作「善」。颜氏家训书证篇:「孟子曰:『图景失形。』」伪孟子外书性善辨:「孟子曰:『性善也,尧、舜不胜其美;习不善也,桀、纣不胜其恶。』」又孝经篇:「传言失指,图景失形。言治者而覈实。」列子杨朱篇:「天下之美,归之舜、禹、周、孔;天下之恶,归之桀、纣。」论衡变虚篇:「世间圣人莫不尧、舜,恶人莫不桀、纣。」尸子处道篇:「桀、纣之有天下也,四海之内皆乱,而关龙逢、王子比干不与焉,而谓之皆乱,其乱者众也。尧、舜之有天下也,四海之内皆治,而丹朱、商均不与焉,而谓之皆治,其治者众也。」(长短经势运篇引慎子同。)
〔四〕 详佚文。
〔五〕 史记张仪列传:「众口铄金,积毁消骨。」邹阳列传同。又汉书中山靖王传、邹阳传亦有此语。
〔六〕 详后文。
〔七〕 吕氏春秋察传篇:「子夏之晋,过卫,有读史记者,曰『晋师三豕涉河』。子夏曰:『非也,是己亥也。夫己与三相近,豕与亥相似。』至于晋而问之,则曰『晋师己亥涉河』也。」又见家语七十二弟子解。案说文己古文作 ,与三相似,亥古文作 ,云:「古文亥为豕,与豕同。」又案:古书篇章,有先挈举其事于前,而后申述之者,此于韩非子一书中,尤为习见不尠。今风俗通义此篇,于篇序中列举「夔一足」及「三豕渡河」事,前者篇内有文,后者无之,岂今本佚其文耶?
〔八〕 见子路篇。
〔九〕 易纬通卦验:「故正其本而万物理、失之豪厘,差以千里。」易纬坤灵图:「正其本,万物理,差之豪厘,谬以千里,故君子必谨其始。」文选竟陵王行状注引易纬干凿度:「正其本而万物理,失之豪厘,差之千里。」后汉书王充王符仲长统传论注引易纬:「差以毫厘,失之千里。」则此为易纬之文。而大戴礼记礼察篇:「易曰:『君子慎始,差若豪厘,谬之千里。』」(小戴记经解篇同)贾子新书胎教篇:「易曰:『正其本,万物理,失之豪厘,差之千里。』故君子慎始。」(大戴礼记保傅篇同)史记太史公自序:「故易曰:『失之豪厘,差以千里。』」(汉书司马迁传同)汉书东方朔传:「易曰:『正其本,万事理,失之豪厘,差之千里。』」(杜钦传引易曰:「正其本,万物理。」后汉书范升传亦引易此文。)说苑建本篇:「易曰:『建其本而万物理,失之豪厘,差以千里。』故君子贵建本而立始。」皆直称易曰,与应氏同。考纬候起于哀、平,两戴所记为古记之文。贾谊、东方朔、司马迁时,纬候未出,何缘见之。小戴记经解孔疏以为易系辞文,今易系辞实无此文。太史公自序集解云:「今易无此语,纬有之。」汉书司马迁传注,师古曰:「今之易经及彖、系辞并无此语,所称易纬者则有之焉,斯盖易家之别说者也。」盖古人引经说,皆直称本经,此所引乃古易传文也。章太炎菿汉昌言四疑此为商瞿易传文,盖是也。列女传贞顺召南申女传:「传曰:『正其本则万物理,失之豪厘,差之千里。』」所称之传,是易传也。抑尝进而论之,如史记封禅书引诗云:「纣在位,文王受命,政不及泰山。」又河渠书引夏书曰:「禹抑洪水,十三年过家不入门,陆行乘车,水行载舟,泥行蹈毳,山行即桥,以别九州;随山浚川,任土作贡,通九道,陂九泽,度九山。」说文欙下亦引虞书曰:「予乘四载:水行乘舟,陆行乘车,山行乘欙,泽行乘〈木纍〉。」又逑下引虞书:「怨匹曰逑。」旻下引虞书:「仁闵覆下(从段注本),则称旻天。」相下引易曰:「地可观者,莫可观于木。」凡此,皆于易、诗、书无文,亦当作如是观耳。后儒不知古人引经说,有直称本经之例,而辄疑其应如何如何,真痴人说梦也。于此有一适例,宋书礼志:「明帝即位,有改正朔之义。侍中高堂隆议曰:书曰:『若稽古帝舜曰重华,建皇授政改朔。』」御览八一引尚书中候攷河命:「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,钦翼皇象。」文选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注引尚书中候:「建皇授政改朔。」则高堂隆正以尚书纬为书经也。夫汉、晋人何以谓经纬为经说也?此自有故。礼记檀弓下正义:「易说者,郑引云易纬也。凡郑云说者,皆纬候也。时禁纬候,故转纬为说也。故郑志:『张逸问:礼注曰书说,书说何书也?答曰:尚书纬也。当为注时,时在文网中,嫌引祕书,故诸所牵图谶,皆谓之说云。』」明夫此,益知强词夺理之徒之为好事也。
乐正后夔一足
俗说:夔一足而用精专,故能调畅于音乐〔一〕。
〔一〕 汉书东方朔传:「子夏为太常。」注引应劭曰:「『子夏』当为『夔』,夔知乐,故可以为太常。」
谨按:吕氏春秋〔一〕:「鲁哀公问于孔子:『乐正夔一足,信乎?』孔子曰:『昔者,舜以夔为乐正〔二〕,始治六律,和均五声〔三〕,以通八风,而天下服〔四〕。重黎〔五〕又荐能为音者,舜曰:夫乐天地之精,得失之节,故唯圣人为能和乐之本。夔能和之,〔六〕以平天下〔七〕,若夔者〔八〕,一而〔九〕足矣〔一0〕。故曰夔一足,非一足行。』〔一一〕」
〔一〕 察传篇文。
〔二〕 吕氏春秋高诱注曰:「乐官之正也。」器案:书尧典:「帝曰:『夔,命汝典乐。』」尚书大传:「乐正定乐名。」仪礼通解续二六引郑康成注曰:「乐正,乐官之长,周礼曰大司乐。」左传昭公二十八年:「乐正后夔取之。」杜注:「夔,舜典乐之君长。」荀子成相篇:「夔为乐正鸟兽服。」韩非子外储说左下:「使(夔)为乐正。」说苑君道篇:「夔为乐正。」皆言夔为乐正,而史记五帝本纪云:「以夔为典乐」,盖误读尚书欤!
〔三〕 今本吕氏春秋无「均」字,文选长笛赋注、天中记六引有,与此合,当据补正。
〔四〕 高诱注曰:「六律,六气之律,阳为律,阴为吕,合十二也。五声,五行之声,宫、商、角、征、羽也。八风,八卦之风也。通和阴阳,故天下大服也。」
〔五〕 史记太史公自序:「昔在颛顼,命南正重以司天,北正黎以司地,唐、虞之际,绍重、黎之后,使复典之,至于夏、商,故重黎氏世序天地。其在周,程伯休甫,其后也。」索隐:「案重司天,而黎司地,是代序天地也。据左氏,重是少昊之子,黎乃颛顼之胤,二氏二正,所出各别,而史迁意欲合二氏为一,故总云『在周,程伯休甫其后』,非也。」案楚世家亦云:「帝颛顼高阳者,黄帝之孙,昌意之子也。高阳生称,称生卷章,卷章生重黎。」晋书宣纪亦谓「其先出自高阳之子重黎,为夏官祝融。」俱以重黎为一人,此盖本之吕氏春秋,察传篇云:「昔者,舜欲以乐传教于天下,乃令重黎举夔于草莽之中而进之,舜以为乐正。」高诱无注。楚世家索隐:「刘氏云:『少昊氏之后曰重,颛顼氏之后曰重黎,对彼重则单称黎,若自言当家则称重黎,故楚及司马氏皆重黎之后,非关少昊之重。』」
〔六〕 高诱注曰:「和,调也。」案礼记仲尼燕居篇有夔达于乐之说。
〔七〕 原脱「以」字,拾补据吕氏补,今从之。
〔八〕 「者」字原无,拾补据吕氏补,今从之。
〔九〕 「而」字原无,拾补据吕氏补,今从之。
〔一0〕后汉书曹褒传:「昔尧作大章,一夔足矣。」
〔一一〕拾补曰:「『行』,吕氏、韩非子皆作『也』。」器案:此事又见韩非子外储说左下、论衡书虚篇、孔丛子论书篇。考山海经大荒东经:「东海中有流波山,入海七千里,其上有兽,状似牛,苍身而无角,一足,出入水则必风雨,其光如日月,其声如雷,其名夔。」庄子秋水篇:「夔语蚿:『吾以一足趻踔而行,子无知矣;今子使万足,独奈何。』」又御览八九九、困学纪闻十、席上腐谈上引庄子:「声氏之牛夜亡而遇夔,止而问焉:『我有四足,动而不善;子一足而超踊,何以然?』夔曰:『以吾一足王于子矣。』」国语鲁语下韦昭注:「或云夔一足。」说文:「夔,神魖也,如龙一足。从夂,象有角手人面之形。」此其所以附会乐正后夔而为一足之神魖也。
丁氏家穿井得一人俗说:丁氏家穿井,得一人于井中也。
谨按:吕氏春秋〔一〕:「宋丁氏无井,常一人溉汲于外,及自穿井〔二〕,喜而告人〔三〕:『吾穿井得一人。』传之,闻于宋君,公问其故,对曰:『得一人之使〔四〕,非得一人于井中也。』」〔五〕
〔一〕 察传篇文。
〔二〕 今本吕氏作「及其家穿井」,御览一八九引作「及自穿井」,与应氏所见本合。
〔三〕 「人」原作「之」,拾补校作「人」,案吕氏春秋作「告人」,今从之。
〔四〕 黄氏日钞曰:「免一人外汲,如得一人之使。」器案汉书食货志言「一月得四十五日」,彼言得日,此言得人,用法相同。
〔五〕 器案:此事又见论衡书虚篇。淮南子览冥篇:「寄汲不若凿井。」徐岳术数记遗:「此乃传之失实,犹公获夔一足,丁氏穿井而获一人也。」类聚九引范云悲故井诗:「已获丁氏利,方见管公緤。」俱本此为说。
封泰山禅梁父〔一〕
俗说:岱宗上有金箧玉策,能知人年寿脩短。武帝〔二〕探策得十八〔三〕,因到〔四〕读曰八十,其后果用耆长〔五〕。武帝出玺印石〔六〕,裁〔七〕有兆朕,奉车子侯〔八〕即没其印,乃止。武帝畏恶,亦杀去之〔九〕。封禅书说:「黄帝升封泰山,于是有龙垂胡〔一0〕髯下迎黄帝〔一一〕;黄帝上骑,群臣后宫从〔一二〕者七十余人〔一三〕,小臣独不得上,乃悉持龙髯,拔堕黄帝之弓。小臣〔一四〕百姓仰望黄帝,不能复〔一五〕,乃抱其弓而号,故世因曰乌号弓〔一六〕。孝武皇帝时,齐人公孙卿〔一七〕言:『汉之圣者,在高祖之孙;今历正值黄帝之日,圣主亦当上封,则能神仙矣。』〔一八〕」
〔一〕 史记封禅书正义:「此泰山上,筑土为坛以祭天,报天之功,故曰封。泰山下小山上,除地报地之功,故曰禅--言禅者,神之也。」
〔二〕 汉书武纪注:「应劭曰:『礼谥法:威强叡德曰武。』」
〔三〕 世说新语言语篇:「晋武帝始登阼,探策得一;王者世数,系此多少。帝既不悦,群臣失色,莫有能言者,侍中裴楷进曰:『臣闻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。』帝说,群臣叹服。」(又见晋书裴楷传)晋书载记慕容俊传:「初,石虎使人探策于华山,得玉版,文云:『岁在申酉,不绝如线,岁在壬子,真人乃见。』」(又见十六国春秋二七)此俱探策之事也。
〔四〕 「到」字原脱,今据拾补订补。拾补曰:「脱,初学记有,意林作『倒』。」案初学记见卷十三。
〔五〕 白帖二、一一、御览三九、纬略六、岱史遗迹纪、广博物志五、天中记八引俱作「因倒读曰八十,其后果寿八十」,又御览五三六引「耆」作「考」,「读」上亦有「倒」字。器案:「读」上有「倒」字是,观下文亦作「倒读」可知。唯作「寿八十」,与臣瓒「寿七十一」之说不合,未可从。王世贞宛委余编四曰:「风俗通云:『汉武帝登太山探策,即祚之年得十八,因倒读之为八十,后寿至八十。』非也,帝寿自七十耳。攷帝以元封元年封泰山,五年增封,以至后二年,恰十八年,神盖喻之矣。」
〔六〕 御览六八二引应劭汉官仪:「孔子称:『封泰山,禅梁父,可得而数七十有二。』传曰:『封者,以金泥银绳,印之以玺。』玺,施也,信也,古者尊卑共之。月令曰:『固封玺。』春秋传:『襄公在楚,季武子从公冶问玺书,追而与之』是也。秦、汉以来,尊者以为名,乃使避。」
〔七〕 拾补曰:「史记封禅书索隐引『裁』作『财』。」
〔八〕 续汉书百官志二:「奉车都尉,比二千石。」本注曰:「无员,掌御乘舆车。」史记封禅书正义:「霍嬗子侯,去病子也。」汉书郊祀志上注引服虔说同。案霍光传:「去病子嬗,字子侯。」汉又有宋子侯,即作董娇娆诗者,然则子侯之字,在汉亦常见者,犹子公、子卿之比也。洞仙传有车子侯传,即误读史、汉此文而杜撰者,道书之不可信类如此。
〔九〕 拾补云:「似当作『故杀之』。」器案:封禅书索隐:「新论曰:『武帝出玺印石,财有朕兆,子侯则没印,帝畏恶,故杀之。』风俗通亦云然。顾胤按武帝集,帝与子侯家语云:『道士皆言子侯得仙,不足悲。』此说是也。」
〔一0〕拾补校「胡」作「胡」,云:「『胡』俗。」
〔一一〕汉书礼乐志注:「应劭曰:『訾黄,一名乘黄,龙翼而马身,黄帝乘之而仙。』」史记历书:「黄帝合而不死。」集解:「应劭曰:『言黄帝造历得仙。』孟康曰:『黄帝作历,历终始无穷已,故曰不死。』」此亦应劭言黄帝得仙之事,孟康解说,深得理中。
〔一二〕史记封禅书、汉书郊祀志上、论衡道虚篇「从」下有「上」字,当据补。
〔一三〕三辅黄图:「鼎湖宫在蓝田。昔黄帝采首山铜以铸鼎,鼎成,有龙下迎,帝仙去,小臣攀龙髯而上者七十二人。汉武帝于此建宫。」水经河水注四:「魏土地记曰:『弘农湖县有轩辕黄帝登仙处。黄帝采首山之铜,铸鼎于荆山之下,有龙垂胡于鼎,黄帝登龙,从登者七十人,遂升于天,故名其地为鼎湖。荆山在冯翊,首山在蒲阪,与湖县相连。』晋书地道记、太康记并言:『胡县也,汉武帝作湖,俗云黄帝自此乘龙上天也。』」云笈七签轩辕本纪亦言从上者七十二人。
〔一四〕史、汉及论衡俱无此「小臣」二字。
〔一五〕史、汉、论衡「不能复」作「既上天」。汉书王莽传:「天凤六年下书,引紫图曰:『太一、黄帝皆僊上天。』」
〔一六〕以上又见史记封禅书、汉书郊祀志上及论衡道虚篇。
〔一七〕公孙卿仕太中大夫,见汉书律历志。
〔一八〕史记封禅书:「齐人公孙卿曰:『今年得宝鼎。』其冬辛巳朔旦冬至,与黄帝时等。卿有札书曰:『黄帝得宝鼎宛朐,问于鬼臾区,鬼臾区对曰:黄帝得宝鼎神策,是岁己酉朔旦冬至,得天之纪,终而复始。于是黄帝迎日推策,后率二十岁,复朔旦冬至,凡二十推,三百八十年,黄帝僊登于天。』卿因所忠欲奏之。所忠视其书不经,疑其妄书,谢曰:『宝鼎事已决矣,尚何以为?』卿因嬖人奏之。上大说,乃召问卿,对曰:『受此书申公,申公已死。』上曰:『申公何人也?』卿曰:『申公齐人,与安期生通,受黄帝言,无书,独有此鼎。书曰:汉兴,复当黄帝之时,曰:汉之圣者,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。宝鼎出,而与神通封禅。封禅七十二王,唯黄帝得上泰山封。申公曰:汉主亦当上封,上封则能僊登天矣。』」又见汉书郊祀志上。
谨按:尚书、礼:天子巡守〔一〕,岁二月,至于岱宗〔二〕。孔子称:「封泰山,禅梁父,可得而数者〔三〕七十有二。」盖王者受命易姓,改制应天,天〔四〕下太平,功成封禅,以告平也〔五〕。所以必于岱宗者,宗者〔六〕,长也〔七〕,万物之宗〔八〕,阴阳交代〔九〕,云〔一0〕触石而出〔一一〕,肤寸而合,不崇朝遍雨天下〔一二〕,唯泰山乎〔一三〕。封者,立石高一丈二赤〔一四〕,克〔一五〕之曰:「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父〔一六〕以孝,成民〔一七〕以仁,四守〔一八〕之内,莫不为〔一九〕郡县〔二0〕,四夷〔二一〕八蛮,咸来贡职〔二二〕,与天无极〔二三〕,人民〔二四〕蕃息,天禄永得。〔二五〕」祭上玄尊而俎生鱼〔二六〕。坛广十二丈,高三尺,阶三等,必于其上,示增高也。克石纪号,〔二七〕着己绩也〔二八〕。或曰:金泥银绳,印之以玺〔二九〕。下禅梁父,礼祠地主,去事之杀,示增广也〔三0〕。禅谓坛墠,当有所与也〔三一〕。三皇禅于绎绎,明己功成而去,德者居之,绎绎者,无所指斥也〔三二〕。五帝禅于亭亭〔三三〕,德不及于皇,亭亭名山,其身禅予圣人〔三四〕。三王禅于梁父〔三五〕,梁者,信也,信父者子〔三六〕,言父子相信与也〔三七〕。孝武皇帝〔三八〕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有玉牒书祕书〔三九〕,江、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〔四0〕,五色土益杂封,纵远方奇兽飞禽及白雉,加祠〔四一〕,兕牛犀象之属〔四二〕。其赞〔四三〕享曰:「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筴,周而复始,皇帝敬拜泰壹。〔四四〕」其夜有光如流星,昼有白云起封中〔四五〕。于是作明堂汶上〔四六〕,令诸侯各治邸〔四七〕,车驾前后五至祠〔四八〕,以元鼎六年告封〔四九〕,改为元封〔五0〕,武帝已年四〔五一〕十七矣,何缘反更得十八也〔五二〕?就若所云,明神祸福,必有征应,权时〔五三〕倒读,焉能诞招期乎〔五四〕?奉车子侯,骖乘弄臣〔五五〕,不预封事,何因操印没石?乃正暴病而死〔五六〕,悼惕〔五七〕无已〔五八〕。又言武帝与仙人对博,碁没石中,马蹄迹处,于今尚存〔五九〕,虚妄若此,非一事也。予以空伪〔六0〕,承乏〔六一〕东岳,忝素〔六二〕六载〔六三〕,数聘〔六四〕祈祠〔六五〕,咨问长老贤通〔六六〕上泰山者云,谓玺处克石,文昧难知也,殊无有金箧玉牒探筹之事。春秋以为「传闻不如亲见」〔六七〕,亲见之人〔六八〕,斯为审矣。传曰:「五帝圣焉死,三王仁焉死,五伯智焉死。〔六九〕」其陨落崩薨之日,不能咸至百年。诗云:「三后在天。〔七0〕」论语曰:「古皆没。〔七一〕」太史记:「黄帝葬于桥山。〔七二〕」骑龙升天,岂不怪乎?乌号弓者,柘桑之林〔七三〕,枝条畅茂,乌登其上,下垂〔七四〕着地,乌适飞去,从后〔七五〕拨杀;取以为弓,因名〔七六〕乌号耳〔七七〕。
〔一〕 郎本、程本、锺本「守」作「狩」。
〔二〕 引书见尧典,释文云:「『守』或作『狩』。」礼记祭义有「天子巡守」文。器案:连举二书名或二作者名于前,继引其文,即不复分别言之,此为汉人着书通例,说详皇霸篇六国条。
〔三〕 胡本、郎本、锺本无「者」字。御览六八二引应劭汉官仪:「孔子称:『封泰山,禅梁父,可得而数七十有二。』」续汉书祭祀志补注、困学纪闻十引庄子:「易姓而王,封于泰山、禅梁父者,七十有二代,其有形兆垠堮,勒石凡千八百余处。」史记封禅书正义、通典礼十四引韩诗外传:「孔子升泰山观易姓而王,可得而数者七十余人,不得而数者万数也。」史记孝武本纪正义、御览五三六引河图真纪钩:「王者封太山,禅梁父,易姓奉度,继兴崇功者,七十二君。」白虎通封禅篇:「孔子曰:『升泰山观易姓之王,可得而数者,七十余君。』」初学记九、御览五三六引桓谭新论:「太山之上,有石刻凡千八百余处,而可识知者,七十有二。」淮南缪称篇:「泰山之上,有七十坛焉。」高注:「封乎泰山,盖七十二君也。」则言七十,盖举成数。又齐俗篇曰:「古之王封于泰山、禅于梁父,七十余圣。」司马相如封禅文:「续昭夏,崇号謚,略可道者,七十有二君。」说文解字叙:「封于泰山者,七十有二代。」论衡书虚篇:「太山之上,封可见者,七十有二。」又道虚篇:「泰山之上者七十有二君。」史记封禅书:「管仲曰:『古者,封泰山,禅梁父者,七十二家,而夷吾所记者,十有二焉。』」汉书郊祀志同,(又见管子封禅篇)是古自有封泰山者七十二君之说,梁玉绳史记志疑以为七十二代之说不可据,是固不知三皇之事,固若存若亡也,失之拘矣。
〔四〕 「天」字原脱,今补。白虎通封禅篇:「王者易姓而起,必升封泰山何?报告之义也。始受命之日,改制应天,天下太平,功成封禅,以告太平也。」此文本之,正有「天」字。
〔五〕 史记封禅书正义、书钞九一、御览五三六引五经通义:「易姓而王,致太平,必封泰山,禅梁父,荷天命以为王,使理群生,告太平于天,报群神之功。」论衡道虚篇:「泰山之上七十有二君,皆劳情苦思,忧念王事,然后功成事立,致治太平,太平则天下和安,乃升太山而封焉。」
〔六〕 「者」字原脱,据拾补校补。
〔七〕 「也」字原脱,据拾补校补。
〔八〕 「宗」,拾补校作「长」,刘师培曰:「书钞九十一作『为物之始』。」案:御览五三六引作「始」。
〔九〕 何本「代」误「伐」。
〔一0〕「云」字原脱,拾补据山泽篇补,今从之。
〔一一〕文选蜀都赋注引春秋元命包:「山有含精藏云,故触石而出也。」
〔一二〕「遍雨」,何本、胡本、锺本误作「而遍」。诗卫风河广:「谁谓宋远,曾不崇朝。」郑笺:「崇,终也;行不终朝,亦喻近。」
〔一三〕白虎通封禅篇:「所以必于泰山何?万物之始,交代之处也。」白帖五、初学记五、御览三九引五经通义:「泰山,一名岱宗,言王者受命易姓,报功告成,必于岱宗也。东方万物始交代之处,宗,长也,言为群岳之长。」书钞九0、御览五三六引五经通义:「所以止封岱、太山者,五岳之长,群神之主,故独封于泰山,告太平于天,报群神之功。禅梁父者,太山之支属,能配泰山之德也。」案「触石」以下,又见山泽篇。
〔一四〕「赤」,郎本、程本、意林、史记封禅书正义、续汉书祭祀志上补注、御览五三六引作「尺」,器案:尺、赤古通,古文苑宋玉钓赋:「以出三赤之鱼,于数仞之水中。」王褒僮约:「三丈一树,八赤为行。」汉西岳石阙铭:「高二丈二赤。」北齐平等寺碑:「铜像一躯,高二丈八赤。」水经泿水注:「广州记称:『吴平,滕脩为刺史,脩乡人语脩,虾须长一赤,脩责以为虚,其人乃至东海,取虾须长四赤,速送示脩,脩始服谢。』」赤俱尺借字。又续汉志补注引「一丈」作「二丈」。
〔一五〕意林、续汉志补注「克」作「刻」。拾补云:「『刻』同,此书多作『克』。」器案:续汉书祭祀志上:「元封元年三月,上东上泰山,乃上石立之泰山颠。」补注即引风俗通此文为说。
〔一六〕何本「父」作「亲」,臆改。
〔一七〕「民」,通典五四礼十四引作「人」,避唐讳改;程本、锺本、意林作「名」。
〔一八〕「守」,拾补云:「续汉书作『海』,意林作『方』。」
〔一九〕通典无「为」字。
〔二0〕拾补云:「续志同,意林作『莫不帅服』,与韵协,是也。」
〔二一〕通典「夷」作「属」。
〔二二〕御览五三六作「咸贡其职」。
〔二三〕「天」下原有「下」字,拾补云:「衍。」器案:卢说是也,汉书武纪注、续汉志注正无「下」字,今据删正。通典无此句。
〔二四〕通典「民」作「庶」,避唐讳改。
〔二五〕礼记乐记:「大飨之礼,尚玄酒而俎腥鱼。」荀子礼论:「大飨尚玄尊,俎生鱼。」吕氏适音:「大飨之礼,上玄尊而俎生鱼。」淮南诠言篇:「樽之尚玄酒,俎之先生鱼。」应氏此文本之。
〔二七〕通典「纪」作「改」,注云:「文出晋太康郡国志。」此杜佑自言所本,不知应氏早已言之,舍风俗通而用晋太康郡国志,亦眛于探原矣。
〔二八〕意林「己」作「功」。白虎通封禅篇:「必于其上何?因高告高,顺其类也。故升封者,增高也;下禅梁父之基,广厚也;皆刻石纪号者,着己之功迹,以自效也。」
〔二九〕「印之以玺」,原作「印之玺」,拾补依白虎通改作「封之以印玺」。器按:御览六八二引应劭汉官仪:「传曰:『封者,以金泥银绳,印之以玺。玺,施也,信也,古者尊卑共之。』月令曰:『固封玺。』春秋传:『襄公在楚,武子使季冶问玺书而与之。』是也。秦、汉以来,尊者以为名,乃始避。」白虎通封禅篇:「或曰:『封者,金泥银绳,封之以印玺。』」书钞九一、御览五三六引五经通义:「或曰:封以黄金为泥,以银为绳。经无明文,以义说之。」
〔三0〕白虎通封禅篇:「天以高为尊,地以厚为德,故增泰山之高以报天,附梁甫之基以报地,明天之命,功成事就,有益于天地,若高者加高,厚者加厚矣。」器谨案:汉书武纪:「元封元年,夏四月癸卯,上还登封泰山。」应劭注曰:「封者,坛广十二丈,高二丈,阶三等,封于其上,示增高也。刻石,纪绩也。立石三丈一尺,其辞曰:『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亲以孝,育民以仁,四守之内,莫不为郡县,四夷八蛮,咸来贡职,与天无极,人民蕃息,天禄永得。』尚玄酒而俎生鱼。下禅梁父,祀地主,示增广也。此古制也。武帝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縢书祕语,在郊祀志。」(顾秋碧以此为佚文,失之目晓。)应氏所引刻石文,于风俗通义,未着何代,于汉书集解,仅言古制,语焉不详,渻减实多,后儒臆逞,转滋目眯。刘昭于续汉书祭祀志上:「武帝元封元年封禅,立石泰山颠。」注引风俗通曰:「石高二丈一尺,刻之曰:『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父以孝,成民以仁,四海之内,莫不为郡县,四夷八蛮,咸来贡职,与天无极,人民蕃息,天禄永得。』」以为汉武帝,而岱帖录承其说,(泰山石刻记引岱帖录:「武帝纪功德文:『事方(当作「天」)以礼,立身以义,事亲以孝,育民以仁,四守之内,莫不为郡囗县,四夷八蛮,咸来贡职,与天亡极,人民蕃息,天禄永得。』」通典十四引始皇立石颂德文:「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父以孝,成人以仁,四守之海,莫不郡县,四属八蛮,咸来贡职,人庶蕃息,天禄永得。」原注出晋太康郡国志。则以为秦始皇,而通志承其说。通志礼略:「始皇立石颂德文曰:『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父以孝,成人以仁,四守之内,莫不郡县,四属八蛮,咸来贡职,民庶蕃息,天禄永得。』」原注:「文出晋太康郡国志。」此则渔仲全袭君卿。史记秦始皇本纪正义引晋太康地记云:「为坛于太山以祭天,示增高也;为墠于梁父以祭地,示增广也。祭尚玄酒而俎鱼。墠皆广长十二丈,坛高三尺,阶三等,而树石太山之上,高三丈一尺,广三尺,秦之刻石云。」此文与风俗通相应,盖以仲瑗此文未明言何代,撰太康郡国志者,习闻泰山始皇刻石之说,故扳引此文,而以为秦之刻石云尔。寻岱史狩典纪载李斯篆刻石文:「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父以孝,成人以仁,四海之内,莫不郡县,四夷八(原误「人」)蛮,咸来贡职,人庶蕃息,天禄永得。」下即顺接始皇刻石文「今(疑衍)皇帝临位,作制明法,臣下修饬」,至「化及无穷,遵奉遗诏,永承重戒」,十二韵,系据宋刘跂拓本,(「跂」原误「跋」,徐度却扫编亦作「跋」,它书皆作「刘跂字斯立」,今校改。)则以此为李斯篆刻石文,而与始皇刻石文混为一谈,其故何也?考始皇本纪:「二世东行郡县,李斯从,到碣石,并海南至会稽,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,石旁着大臣从者名,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。皇帝曰:『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,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,其于久远也,如后世为之者,不称成功盛德。』丞相臣斯、臣去疾,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:『臣请具刻诏书刻石,因明白矣。臣昧死请。』制曰:『可。』」又汉书郊祀志:「二世元年,东巡碣石,并海南,历泰山,至会稽,皆礼祠之,而刻勒始皇所立石,书旁以章始皇之功德。」师古曰:「今此诸山,皆有始皇所刻石及胡亥重刻,其文并具存焉。」金薤琳琅跋秦峄山刻石云:「此碑自『皇帝曰』以下,乃二世诏文,在始皇刻石之旁,予见泰山碑如此。」今案:由始皇本纪,则二世刻石旁之意,以原刻文但言皇帝,恐后世不知为始皇,故以诏书明白之,如秦权文之比,盖二世诏文,凡始皇所刻金石,一时俱刻之,惟泰山则并刻二世封禅文于始皇立石之上耳。其以为始皇者,固不审此与始皇刻石文体既殊,(始皇刻石文三句一韵,与此不同。)属辞又异也;其以为武帝者,亦不知武帝封禅,徒上石立之泰山颠,无文字,即今所传没字碑。(日知录三一泰山立石条。宋于庭谓:「无字碑即二世所刻,久而无字,非当时即无字也。」见所作秦泰山刻石残字考,此从顾说。)刘跂泰山秦篆谱序云:「四面周围,悉有刻字,总二十二行,行十二字,(明李裕登泰山记亦云:「总二十二行,行各十二字。」文见岱史登览志,或作「十三字」,误。)字从西面起,以北东南为次,西面六行,北面三行,东面六行,南面七行,其末有『制曰可』三字,复转在西南稜上。」又云:「其十二行是始皇辞,其十行是二世辞。」(见宋文鉴九二、岱史遗迹纪,又详徐度却扫编下、赵彦卫云麓漫钞三)言之至为明晰。今考始皇本纪箸录所刻石文,其「二十有六年」,应从容斋随笔五载所见泰山祠石本作「卄有六年」、「亲巡远方黎民」,应依刘谱作「亲〈车巛〉远黎」,凡十二韵,韵三句,句四字,总百四十四字,适为十二行。又二世诏书自「皇帝曰」至「制曰可」,凡七十八字;又仲瑗所引刻石文,「莫不为郡县」句,依刘谱删「为」字,「与天下无极」句,依汉书武纪注删「下」字,则句法一致,总四十二字,与二世诏书合计,得百二十字,以每行十二字计,适得十行,与斯立言「其十行是二世之辞」合,则此为二世刻石文可知。斯立序又言:「乃为此谱,大凡篆字二百二十有二,其可读者百四十六(又见金石录刘斯立序),今亦作篆字书之,其毁缺及漫灭不可见者七十有六,以史记文足之,注其下。」此当为始皇刻石及二世诏书于史记有征者言,以此二文总数适得二百二十有二,以总二十二行,行十二字计,得二百六十有四,于此去二百二十有二,则得四十二,适为二世刻石字数,以此益知此四十二字为二世刻石无疑矣。以二世刻石系刻于始皇所立石上,又同是李斯作篆,此其所以被后人误认为始皇之辞也。又据斯立言:「字从西面起,以北东南为次」,又言「所谓五十许字者,在南面稍平处,人常所为搨,故士大夫多得见之」,而「制曰可」复在西南稜上。则二世诏书在南面占六行,始皇刻石文从西面起而北东,共占十二行,而东南两面尚余四行,即为二世刻石文地位,其序列当复如此。疑斯立仅据史记收始皇刻石文及二世诏书入谱,以其谱取在是正文字,而斯立未及检应氏书比校,故羡文賸字,概未钩稽;而撰岱史者,以此传自斯立,又以二世尽刻始皇刻石故,遂以此文冠于始皇刻石文之前,而不能辨,斯亦误矣。
〔三一〕大戴礼记保傅篇注:「禅谓除地于梁甫之阴,为墠以祭地也。变墠为禅,神之也。」
〔三二〕白虎通封禅篇:「三皇禅于绎绎之山,明己成功而去,有德者居之,绎绎者,无穷之义也。」御览五三六引礼记逸礼:「三皇禅云云,盛意也。」史、汉俱作云云,广雅释诂云:「云云,远也。」是云云有远盛二义,亦即白虎通无穷之谓也。则此之绎绎,或即云云也。
〔三三〕文选王融曲水诗叙注引逸礼:「三皇禅云云,五帝禅亭亭。」书钞九一引礼统:「五帝禅亭亭。」史记封禅书:「黄帝封泰山,禅亭亭。」索隐:「应劭曰:『在巨平北十余里。』」汉书地理志上:「泰山郡巨平有亭亭山祠。」续汉书郡国志三:「泰山郡巨平,侯国,有亭禅山。」注:「即古所谓禅亭亭者也。」
〔三四〕白虎通封禅篇:「五帝禅于亭亭之山。亭亭者,制度审諟,道德着明也。」御览五三六引礼记逸礼:「五帝禅云云,特立于身也。」
〔三五〕广博物志九引此句至此断句,不误,今据正读。
〔三六〕此句原作「者信父者子」,拾补补「梁」字,并以「信父者子」为疑,今据白虎通封禅篇校补。
〔三七〕白虎通封禅篇:「三王禅于梁甫之山。梁者,信也;甫者,辅也;信辅天地之道而行之也。」(据陈立疏证本)御览五三六引礼记逸礼:「三王禅梁甫,义连延不绝,父死子继也。」
〔三八〕汉书惠纪注:「师古曰:『孝子善述父之志,故汉家之谥,自惠帝以下皆称孝也。』」
〔三九〕拾补曰:「下『书』字衍,否则上『书』字句,下『祕书』当作『书祕』,别为句。」器案:续汉书祭祀志上补注引此作「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下有玉牒书也」,正是上「书」字断句。寻史记封禅书:「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玉牒书,书祕。」(汉书郊祀志同)正义引伍缉之从征记:「汉武封坛,广丈三尺,高丈,下有玉绿书,以金银为缕,封以玺。」(据会注考证本)后汉书张纯传:「中元元年,帝迺东巡岱宗,以纯视御史大夫从,并上元封旧仪及刻石文。」注:「武帝元封元年封禅仪:『令侍中皮弁,搢绅射牛行事。封广丈二,高九尺,有玉牒书,书祕,其事皆禁。』」诸书皆作「书祕」。王先谦曰:『恐所施非是,故祕其事。』旧唐书礼仪志:『玄宗问玉牒之文,前代帝王,何故祕之?贺知章对曰:玉牒本是通于神明之意,前代帝王所求各异,或祷年算,或思神仙,其事微密,故莫知之。』」器案:宋会要辑稿二十一册礼二二之四:「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四月二十三日,中舍夏侯晟上汉武帝封禅图,缋金玉匮石〈石感〉距之状,各有注释。帝览之,以所载与旧典小异,诏详定所参校施行。」
〔四0〕史记封禅书正义:「括地志云:『辰州卢溪县西南三百五十里,有苞茅山。』武陵记云:『山际出苞茅,有刺而三脊,因名茅山。』是也。」(据会注考证本)案刘原父公是集有三脊茅记,易大过:「初六,藉用白茅。」
〔四一〕汉志作「颇以加祠」,史记补武纪同,封禅书作「颇以加礼」。
〔四二〕史、汉有「不用皆至泰山然后去」九字,此文以「纵」字直贯诸禽兽,故渻减下文也。张纯传注引封禅仪云:「禅肃然,天子亲拜,衣上黄。江、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,五色土杂封,纵远方奇禽之属也。」又略见通典五四礼十四。
〔四三〕「赞」字原无,拾补据封禅书补,今从之。
〔四四〕「壹」原误作「灵」,今从拾补校改。案史、汉俱作「一」,王先谦曰:「案册府元龟三十六:『开元十三年封禅礼毕,中书令张说进称赐皇帝太一神策,周而复始。』宋史志:『真宗封禅,摄中书令王旦跪称曰:天赐皇帝太一神策,周而复始。』皆依倣汉世为之,是泰元即泰一也。」
〔四五〕史记封禅书作「其夜若有光,有白云起封中」,汉志同。类聚三九引汉官仪:「元封封禅,昼有白气,夜有光下,天下阙石门。」
〔四六〕史记封禅书集解:「徐广曰:『在元封二年秋。』」
〔四七〕史记封禅书:「又下诏曰:『古者,天子五载一巡狩,用事泰山,诸侯有朝宿地,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。』」汉志同。此元封元年事,应氏引赞飨曰「天增授云云」,乃太初元年事,「其夜有光云云」,又是元封事,此文前后次序陵杂实甚,当依史、汉乙正之。
〔四八〕前后五次者,即元封元年、二年、太初元年、四年及征和四年也。
〔四九〕汉书武纪注引应劭曰:「得宝鼎故因是改元。」
〔五0〕汉书武纪注引应劭曰:「始封泰山,故改元。」
〔五一〕道藏本意林「四」误「三」。
〔五二〕意林作「因何更得十八也」。
〔五三〕文选朱叔元为幽州牧与彭宠书:「欲权时救急。」又见后汉书朱浮传。
〔五四〕意林「就若」以下五句作「若言倒读,神无福也」。
〔五五〕「弄臣」原作「上下臣」,拾补曰:「『上』疑衍。」札迻曰:「案卢校非也。『骖乘上下臣』,当作『骖乘弄臣』,此言奉车子侯年少,以恩泽侍左右如弄臣也。(弄臣见汉书申屠嘉传及佞幸传赞)弄俗书或作〈扌{上下}〉,(见后魏孝文帝吊比干文、营州刺史高贞碑)盖旧本偶作俗体,展转传写,又误分为二,遂不可通。」(北堂书钞设官部引大戴礼记:「纵弄杂采。」今本保傅篇作「纵上下杂采」,与此可互证。)器案:孙校是也,今据改正。世说新语规箴篇:「王绪、王国宝相为唇齿,并上下权要。」宋本以下诸本俱如此作,唐写本作「并弄权要」,此尤为「弄」误为「上下」二字之的证。龙龛手鉴二手部去声:「〈扌{上下}〉、〈扌异〉、挵,三,俗,卢贡反。」则弄之俗字且有作「〈扌{上下}〉」者也。汉书毋将隆传:「奏请收还武库兵器云:『今贤等便僻弄臣,私恩微妾。』又云:『民力分于弄臣,武兵设于微妾。』」蔡邕集荐太尉董卓可相国并自乞闲淫章:「威移群下,福在弄臣。」隋书刘行本传:「行本不从,正色而进曰:『至尊置臣于庶子之位者,欲令辅导殿下以正道,非为殿下作弄臣也。』」武帝时又有弄儿,金日磾二子曾为之,见汉书金日磾传,盖即弄臣之比,梁简文帝乐府长安有狭邪行:「小息始得意,黄头作弄臣。」是其证。
〔五六〕「正」原作「止」,今据孙诒让说校改。札迻曰:「『止』当作『正』,言子侯自以暴病死,非武帝所杀也。」案封禅书:「奉车子侯,暴病一日死。」汉志同。梁书许懋传:「子侯暴卒,厥足用伤。」
〔五七〕拾补曰:「『惕』,程本『愓』,当与『伤』通。」
〔五八〕拾补云:「此明非帝杀之,上下亦必有脱文。」器案:封禅书:「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。」(汉志同。汉书霍去病传:「去病子嬗,嬗字子侯,上爱之,为奉车都尉,从封泰山而薨。」)索隐:「新论云:『武帝出玺印石,财有朕兆,子侯则没印,帝畏恶,则杀之。』风俗通亦云然。顾胤案武帝集,帝与子侯家语云:『道士皆言子侯得仙,不足悲。』此说是也。」御览五九二引汉武帝集:「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,上甚悼之,乃自为歌诗。」文心雕龙哀吊篇:「汉武封禅,而霍嬗(从唐写本)暴亡,帝伤而作诗,此亦哀辞也。」此正足以证成应说。
〔五九〕御览七五四引「对」作「共」,「没」作「投」,「存」作「在」。
〔六0〕汉书董仲舒传:「百官皆饰空言虚辞,而不顾实,外有事君之礼,内有背上之心,造伪饰诈,趣利无耻。」应劭所谓「空伪」,可与此互参。
〔六一〕左传成公二年:「摄官承乏。」注:「犹代匮也。」
〔六二〕类聚四八引江淹让尚书仆射表:「屡淹星鸟,每知忝素。」文选曹子建求自试表注引韩诗:「何谓素餐?素者,质也,人但有质朴,而无治民之材,名曰素餐。」
〔六三〕器案:范书劭传,以中平六年拜太山太守,至兴平元年,弃官归袁绍,前后适为六载。
〔六四〕「聘」,胡本作「经」,意林亦作「经」。
〔六五〕拾补据意林改「祠」作「祀」。
〔六六〕意林「通」下有「更」字。
〔六七〕公羊隐公元年:「所见异辞,所闻异辞,所传闻异辞。」注:「所见者,谓昭、定、哀;己与父时事也;所闻者,谓文、宣、成、襄,王父时事也;所传闻者,谓隐、桓、庄、闵、僖,高祖曾祖时事也。异辞者,见恩有厚薄,义有浅深。」春秋繁露楚庄王篇:「于所见,微其辞;于所闻,痛其祸;于传闻,杀其恩,与情俱也。是故逐季氏而言又雩,微其辞也;子赤弒弗忍言日,痛其祸也;子般弒而书乙未,杀其恩也。屈伸之志,详略之文皆应之,吾观其近近而远远,亲亲而疏疏也,亦知其贵贵而贱贱,重重而轻轻也,有知其厚厚而薄薄,善善而恶恶也,又知其阴阴而阳阳,白白而黑黑也。百物皆有合偶,偶之合之,仇之匹之,善矣。」史通杂说上:「语曰:『传闻不如所见。』」
〔六八〕原无「亲」字,拾补云:「当作『亲见之人』。」今据改正。
〔六九〕战国策秦策三:「五帝之圣焉而死,三王之仁焉而死,五伯之贤焉而死,乌获之力焉而死,奔、育之勇焉而死,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。」又见史记范睢传。
〔七0〕大雅下武文。
〔七一〕拾补引钱大昕说,改「曰」作「自」。器案:今论语颜渊篇作「自古皆有死」,古人引书,往往删改原文,牵就己说,如高诱注吕氏春秋审己篇引论语此章下文「民无信不立」,作「非信非立」是也,当存其旧,不必改作。
〔七二〕史记五帝本纪:「黄帝崩,葬桥山。」汉书武纪注引应劭曰:「桥山在上郡阳周县,有黄帝冢。」水经河水注三:「阳周县故城南桥山,昔二世赐蒙恬死于此,王莽更名上陵畤,上有黄帝冢故也。帝崩,惟弓剑存焉,故世称黄帝仙矣。」器案:太史公书,两汉尚无史记之名,汉书杨恽传:「始读外祖太史公记。」应氏此文作太史记,俱谓太史公书也。两汉书直作太史公书。
〔七三〕御览九二0引无「之林」二字,类聚六0引「林」作「枝」。周礼冬官攷工记:「弓人为弓,……凡取榦之道七,柘为上,檍次之,檿桑次之,橘次之,木瓜次之,荆次之,竹为下。」
〔七四〕「下垂」,类聚、御览俱作「垂下」。
〔七五〕「从后」,原作「后从」,今从类聚、御览引乙正。
〔七六〕类聚「名」作「为」。
〔七七〕汉书司马相如传注引应劭曰:「楚有柘桑,乌栖其上,枝下着地,不得飞,欲堕号呼,故曰乌号。」史记司马相如传索隐:「淮南子:「乌号:柘桑其材坚劲,乌栖其上,将飞,枝劲复起,摽呼其上;伐取其材为弓,因曰乌号。」古史考、风俗通皆同此说也。」器案:文选七发注、御览三四七、又九五八引古史考同。又淮南原道篇高注:「乌号:柘桑其材坚劲,乌歭其上,及其将飞,枝必桡下,劲能复起,巢(借作摷)乌随之,乌不敢飞,号呼其上,伐其枝以为弓,因曰乌号之弓也。一说:黄帝铸鼎于荆山鼎湖,得道而仙,乘龙而上,其臣援弓射龙,欲下黄帝不能也。乌,于也,号,呼也,于是抱弓而号,因名其弓为乌号之弓也。」太平寰宇记一一八引武陵记:「延溪有柘树千余顷,枝条茂畅,昔有乌集其上,枝下垂着地,乌去,枝振杀之,群乌号啸;楚人取其枝为弓,名曰乌号。」
叶令祠
俗说孝明帝时,尚书郎〔一〕河东〔二〕王乔,迁为叶令〔三〕,乔有神术〔四〕,每月朔〔五〕常诣台朝〔六〕,帝怪其来〔七〕数而无车骑,密令太史〔八〕候望,言其临至时,常〔九〕有双凫从东〔一0〕南飞来;因伏伺,见凫举罗〔一一〕,但得一双舄耳〔一二〕。使尚方〔一三〕识视〔一四〕,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〔一五〕。每当朝时,叶门〔一六〕鼓不击自鸣,闻于京师〔一七〕。后天下一玉棺于厅事前〔一八〕,令臣吏试入〔一九〕,终不动摇〔二0〕。乔:「天帝独欲召我〔二一〕。」沐浴服饰寝其中,盖便立覆,宿夜〔二二〕葬于城东〔二三〕,土自成坟〔二四〕,县中牛皆流汗吐舌〔二五〕,而人无知〔二六〕者,百姓为立祠〔二七〕,号叶君祠。牧守〔二八〕班禄,皆先谒拜,吏民祈祷,无不如意〔二九〕,若有违犯,立得祸。明帝迎取其鼓,置都亭〔三0〕下,略无音声。但云叶〔三一〕太史候望,在上西门上〔三二〕,遂以占星辰,省察气祥,言此令〔三三〕即僊人王乔者也〔三四〕。
〔一〕 初学记职官部引汉官仪:「尚书郎,初从三署郎选,诣尚书台试,每一郎缺,则试五人,先试笺奏,初入台,称郎中,满岁,称侍郎。」御览二一五引汉官仪:「尚书郎,初上诣台,称守尚书郎,满岁,称尚书郎中,三年,称侍郎。」
〔二〕 汉官仪:「凡郡,或以川源,西河、河东是也。」(据孙星衍校集本)
〔三〕 初学记十四、类聚五0又九一、御览六九七引「叶」误作「邺」,搜神记一亦误作「邺」,叶,汉县属南阳郡。
〔四〕 「神术」,类聚五0无「术」字,孔本书钞七八作「精神」,俱非。
〔五〕 类聚两引、御览九一九引作「朔望」,范书乔传、蒙求旧注亦作「朔望」。
〔六〕 汉官仪:「初,秦代少府遣吏四,一在殿中,主发书,故号尚书,尚犹主也,汉因秦置之,故尚书为中台,谒者为外台,御史为宪台,谓之三台。」(据孙星衍校集本)案台朝即尚书台之治所也。类聚九一、御览九一九引、范书、水经汝水注引搜神记神化篇俱作「常自县诣台朝」。
〔七〕 「来」字原无,书钞、御览二六六、六六二、六九七、九一九、类聚群书类编故事十、蒙求旧注及范书、水经注引搜神记俱有,今据补。
〔八〕 汉官仪:「太史令,属太常,秩六百石,掌天时星历,凡岁,奏新年历,凡国祭祀丧娶之事,奏良日,国有瑞应灾异,掌记之。」(据孙星衍校集本)
〔九〕 「常」,类聚、御览九一九、水经注作「辄」,范书亦作「辄」。
〔一0〕「东」字原无,书钞、类聚、御览二六六、六九七、九一九有,范书、水经注亦有,今据补正。
〔一一〕「罗」下,类聚、御览二六六、九一九有「张之」二字,范书、水经注亦有。
〔一二〕类聚、御览六九七引「双」作「只」,范书同,群书类编故事无。徐友兰曰:「上云『双凫』,此不当为『只』。」
〔一三〕汉书百官公卿表,少府属官有尚方,注:「尚方,主作禁器物。」续汉书百官志三:「尚方令一人,六百石。」本注曰:「掌上手工作,御刀剑,诸好器物。」
〔一四〕拾补据太平寰宇记引校作「诏使尚方诊视」。器案:御览六九七引「尚」作「上」,「视」作「是」,属下句读,非是。又九一九引、水经注引「识」皆作「诊」,范书同。今考本书怪神篇世间多有精物妖怪百端条,亦有「集诊」语,说文:「诊,视也。」汉书佞幸传:「有司奏请发贤棺,至狱诊视。」师古曰:「诊,验也。」楚辞王褒九怀:「乃自诊兮在兹。」王逸注:「徐自省视,至此处也。」搜神记十四高辛氏条:「王诊视之。」郦道元水经注序:「诊其沿路之所缠。」孔平仲珩璜新论一:「诊,不止脉也,视物皆可以为诊。后汉书王乔传『使尚方诊视舄』是也。」盖世人习见识视,少见诊视,遂臆改耳。又搜神记「尚方」作「尚书」,亦是臆改。
〔一五〕「四」上,书钞有「乃」字,水经注、范书有「则」字。类聚五0「官属」作「郎属」。
〔一六〕「门」下,类聚、水经注有「下」字,范书同。
〔一七〕京师,注详山泽篇京条。
〔一八〕通鉴八九注:「中庭曰听事,言受事察讼于是,汉、晋皆作听事,六朝以来,乃始加厂作厅。」
〔一九〕「试入」,水经注作「推排」,范书同。
〔二0〕「动摇」,水经注作「摇动」。
〔二一〕「我」下,水经注有「邪乃」二字,范书同。
〔二二〕「夜」,拾补云:「御览五五六作『者』。」器案:水经注、群书类编故事俱作「昔」,范书同。
〔二三〕范书注云:「王乔墓在今叶县东。」通典州郡七:「叶县有古墓,在东,俗云王乔墓。」
〔二四〕拾补云:「『坟』下北堂书钞九十二有『其夕』二字。」器案:御览五五六、水经注、范书亦有「其夕」二字。
〔二五〕「吐舌」,水经注作「喘乏」,范书同。
〔二六〕「知」下,拾补云:「类聚有『之』字。」
〔二七〕「者」下,拾补据御览校补「百姓为立祠」五字。器案:水经注作「百姓乃为立庙」,范书同。
〔二八〕「守」,何本误「子」。
〔二九〕「意」,水经注作「应」,范书同。
〔三0〕通鉴六三注:「凡郡国县道治所,皆有都亭。」后汉书皇后纪注:「凡言都亭者,并城内亭也。」器案:元河南志卷二:「都亭二十四,华延俊洛阳记曰:『城内都亭二十四:芳林亭,奉常亭,广世亭,昌益亭,广莫亭,定阳亭,遮要亭,暴室亭,广阳亭,西明亭,万岁亭,夕阳亭,东明亭,视中亭,东因亭,建春亭,止奸亭,德宫亭,东阳亭,千秋亭,安众亭,孝敬亭,清明亭。』(见延俊记,而失一名。)」
〔三一〕拾补云:「『但云叶』,钱云:『三字衍。』后汉书方术传云:『略无复声焉。』」
〔三二〕元河南志卷二:「西面三门:北曰上西门,应劭汉官仪曰:『上西门所以不纯白者,汉家厄于戊,故以丹饰之。』门上有铜璇玑玉衡。李尤有铭。」
〔三三〕「令」字,据朱藏元本、仿元本、胡本、锺本补。
〔三四〕器按:此事又见刘向列仙传及书钞七八引沈约俗说。史通书事篇:「范晔博采众书,裁成汉典,观其所取,颇有奇工;至于方术篇及诸蛮夷传,乃录王乔、左慈、廪君、槃瓠,言惟迂诞,事多诡越,可谓美玉之瑕,白圭之玷。惜哉,无是可也。」
谨按:春秋左氏传〔一〕:叶公子高,姓沈名诸梁;古者,令曰公,忠于社稷,惠恤万民,方城〔二〕之外,莫不欣戴。白公胜作乱,杀〔三〕子西、子期,劫惠王以兵。叶公自叶而入,至于北门,或遇之曰:「君胡不冑?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,盗贼之矢若伤君,是绝民望也,若之何不冑?」乃冑而进,又遇一人曰:「何为冑?国人望君如望岁焉〔四〕,日日〔五〕以几〔六〕,若见君面,是得艾也〔七〕,人知不死,其亦无〔八〕有奋心〔九〕,犹将旌君以徇于国,而又掩面,以绝民望,不亦甚乎?」乃免冑而进之〔一0〕,与国人攻白公,白公〔一一〕奔山而逝〔一二〕,生烹石乞,迎反惠王,整肃官司,退而老于叶。及其终也,叶人追思而立祠〔一三〕。功施于民,以劳定国,兼兹二事,固祠典之所先也〔一四〕。此乃春秋之时,何有近孝明乎〔一五〕?周书〔一六〕称:「灵王太子晋,幼有盛德,聪明博达〔一七〕,师旷与言,弗能尚也〔一八〕。晋年十五,顾而问曰:『吾闻大师能知人年之短长也。』师旷对曰:『女色赤白,女声清〔一九〕,女〔二0〕色不寿〔二一〕。』晋曰:『然。吾后三年,将上宾于天,女慎无言,祸将及女。』其后太子果死。」〔二二〕孔子闻之曰:「惜夫杀吾君也。」后世以其自豫知其死,传称王子乔仙〔二三〕。或人问仙,扬雄以为:「虙牺、神农、黄帝、尧、舜殒落,文王葬毕,孔子葬鲁城之北,独不爱其死乎?知非人之所能也。生乎生乎,吾恐名生而实死也。〔二四〕」国家〔二五〕畏天之威〔二六〕,思求谴告〔二七〕,故于上西门城上候望,近太史寺令丞〔二八〕躬亲;灵台位国之阳〔二九〕,又安〔三0〕别在宫中?惧有得失,故参之也,何有伺一飞凫,遂建其处乎?世之矫诬,岂一事哉〔三一〕!
〔一〕 见哀公十六年。
〔二〕 左传僖公四年:「楚国方城以为城。」又文公十六年注:「上庸县东有方城亭。」
〔三〕 「杀」字原无,今据拾补校补。
〔四〕 方崧卿韩集举正九引「如」作「而」,古通。
〔五〕 「日日」,拾补云:「左传作『日月』,语宽,作『日日』是。」阮元左传注疏校勘记云:「纂图本下『日』字作『月』,案毛谊父六经正误云:『日日』作『日月』误。」
〔六〕 左传释文:「几,音冀,本或作『冀』。」
〔七〕 汉书五行志注引应劭曰:「艾,治也。」
〔八〕 「无」,左传作「夫」。
〔九〕 拾补云:「『无有』,言无不有也,古人语往往有之,不必以左氏为是,此为讹。」识语云:「谨案:无读同『无亦亦也』之无。」
〔一0〕拾补云:「『之』字衍。」
〔一一〕「白公」二字原不重,今据拾补校补。
〔一二〕「逝」,除大德本外,余本俱作「缢」,与左传同。
〔一三〕水经汝水注:「醴水又东,迳叶公庙北。庙前有叶公子高诸梁碑,旧秦、汉之世,庙道有双阙几筵,黄巾之乱,残毁颓阙。」
〔一四〕器谨案:汉书韦贤传:「礼记祀典曰:『夫圣王之制祀也,功施于民则祀之,以劳定国则祀之,能救大灾则祀之。』」今见礼记祭法篇,则汉时自有此名,应氏书祀典篇当即本此,此「祠典」当是「祀典」之误,本书「祀」、「祠」二字互误者,固不仅此一处也。
〔一五〕史通采撰篇:「范晔增损东汉一代,自谓无惭良直,而王乔凫履,出于风俗通,左慈羊鸣,传于抱朴子,朱紫不别,秽莫大焉。」又书事篇:「范晔博采众书,裁成汉典,观其所取,颇有奇工;至于方术篇及诸蛮夷传,乃录王乔、左慈、廪君、盘瓠,言唯迂诞,事多诡越,可谓美玉之瑕,白圭之玷,惜哉,无是可也。」又杂说中:「夫学未该博,鉴非详正,凡所脩撰,多聚异闻,其为踳驳,难以觉悟。按应劭风俗通,载楚有叶君祠,即叶公诸梁庙也,而俗云孝明帝时,有河东王乔为叶令,尝飞凫入朝。及干宝搜神记,乃隐应氏所通,而收其流俗怪说。……既而宋求汉事,旁取令升之书,……编简一定,胶漆不移,故令俗之学者,说凫履登朝,则云汉书旧记,……摭彼虚辞,成兹实录。语曰:『三人成市虎。』斯言其得之者乎。」
〔一六〕见太子晋篇。
〔一七〕器案:今逸周书无此二语,潜夫论志氏姓篇云:「周灵王之太子晋,幼有成德,聪明博达。」亦本周书,此盖其佚文也。成、盛古通。
〔一八〕尚,加也,论语里仁:「好仁者无以尚之。」
〔一九〕拾补云:「逸周书『清』下有『汗』字。」器案:潜夫论亦有「汗」字。逸周书二语互乙,潜夫论与此同。
〔二0〕「女」,拾补云:「逸周书『火』。」器案:潜夫论亦作「火」。又潜夫论相列篇:「故师旷曰:『赤色不寿。』火家性易灭也。」赤色亦火色也。
〔二一〕朱右曾集训校释曰:「声散而不收,如汗之出而不返,清为金,汗为火,故知其色赤白。金不胜火,则火为主,火必附木以炎,今无木,故不寿。」
〔二二〕类聚十六引春秋外传:「师旷见太子晋曰:『吾闻太子之语,高于泰山,愿闻一言。』太子曰:『吾闻太师之来,喜而又惧。汝知人年长短吉凶也。』师旷曰:『君色赤,君声清,火色不寿。』太子曰:『然。却后三年,吾上宾于帝,汝慎无言,殃将及汝。』太子时年十五,后三年而卒。」又见列仙传。
〔二三〕潜夫论志氏族篇:「孔子闻之曰:『惜夫杀吾君也。』世人以其豫自知去期,故传称王子乔仙。」器案:汉书郊祀志上注引应劭曰:「列仙传曰:『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乔,化为白蜺,文子惊,引戈击之,俯而见之,王子乔之尸也,须臾则为大鸟飞而去。』」此亦传称王子乔仙之传说。
〔二四〕器案:法言君子篇:「或问:『人言仙者有诸乎?』吁,吾闻宓羲、神农殁,黄帝、尧、舜殂落而死,文王葬毕,孔子鲁城之北,独子爱其死乎?非人之所及也,仙亦无益子之汇矣。或曰:圣人不师仙,厥术异也。圣人之于天下,耻一物之不知,仙人之于天下,耻一日之不生。曰:生乎生乎,名生而实死也。」语有脱讹,当据此参补。
〔二五〕汉人称天子为国家。如续汉书祭祀志上注引封禅仪所载之「国家居太守府舍」,「国家御首辇」,「国家台上北面」,「国家随后数百人」,「国家不劳」,「国家不听」等,国家俱指汉武帝。
〔二六〕诗周颂我将:「畏天之威,于时保之。」
〔二七〕陈仁锡曰:「辨明帝非祀王乔。」
〔二八〕续汉书百官志二:「太史丞一人,明堂及灵台丞一人,二百石。」本注曰:「二丞掌守明堂、灵台。灵台掌候日月星气,皆属太史。」
〔二九〕后汉书光武纪下注引汉宫阁疏:「灵台高三丈,十二门,天子曰灵台,诸侯曰观台。」三辅黄图:「汉灵台在长安西北八里,始曰清台,本为王者观阴阳天文之变,更名曰灵台。」盖西汉时灵台始曰清台,故汉书律历志上载元凤三年诏与丞相御史各一人杂候上林清台也。
〔三0〕「又」字原作「之安」,拾补云:「『之安』二字讹,似当作『又』。」今据改正。
〔三一〕徐文靖管城硕记二0:「丛书序曰:『古有王子乔、王子晋,王氏多仙。』按:列仙传:『王子乔,周灵王太子晋也。』周书太子晋解:『师旷曰:吾闻王子之语。王子应之曰:吾闻太师将来。』以其为太子,故又称王子也。楚辞:『见王子而宿之兮。』齐袁彖诗:『王子洛浦来。』谢灵运王子晋赞:『王子爱清净。』梁陆罩咏笙诗:『所美周王子,弄羽一参差。』李长吉诗:『王子吹笙鹅管长。』皆单称王子也。晋何劭诗:『羡昔王子晋,得道伊、洛滨。』又诗:『幸遇王子晋,结交青云端。』王子晋即王子乔,非两人也,亦皆称为王子也。嵇康笙赋:『子乔轻举。』郭璞诗:『今乃见子乔。』江淹赞:『子乔轻举。』庾信诗:『浮丘迎子晋。』孔稚圭褚伯玉碑:『子晋笙歌,王乔云举。』吴筠诗:『复望子乔坛。』则已失王子之意矣。陆机前缓声歌:『王、韩起太华。』注以为王子晋及韩终,缪矣。汉书王莽传:『予皇祖叔父子侨,欲来迎我。』附会之词耳,王子晋岂王姓哉?李白诗:『一随王乔去,长年至天宾。』又诗:『天落白玉棺,王乔随叶县。』此后汉书方术传:『王乔凫舄。』盖王姓也,虽楚辞有云:『从王乔而娱戏。』偶去一『子』字,此亦如扬子云称扬云,谷子云称谷云,田子方称田方,不可即以王子乔为王氏矣。」器谨案:东汉方术传中人,类皆流俗所传,其中多有取古仙人名,附会为时人者。淮南齐俗篇已称王乔、赤诵子,(许注:「王乔,蜀武阳人。」)泰族篇作「王乔、赤松」,汉书王褒传:「圣主得贤臣颂:『呼吸如侨、松。』」师古曰:「侨,王侨;松,赤松子;皆仙人也。」而东汉复有王乔。宋玉高唐赋已称上成郁林,(注以为方士)而东汉复有上成公,(范书作上成公,博物志七、水经洛水注、太平寰宇记五引仲长统语及抱朴子至理篇皆作卜成,误。)正一例也。又隋书经籍志有鸟情占一卷,王乔撰,则后人又因飞凫事而伪托之耳。
燕太子丹仰叹〔一〕,天为雨粟,乌白头〔二〕,马生角,厨中木象生肉足〔三〕,井上株木跳度渎〔四〕。
〔一〕 「仰叹」二字原无,拾补据御览八四0引补,今从之。器案:史记荆轲传索隐引作「丹乃仰天叹」,日本祕府略八六四引作「燕太子丹叹,天为雨粟」,同卷引张楚金翰苑注引此「叹」上有「仰」字,御览七六二引「秦留燕太子丹,天为雨粟」,天中记四五引作「燕太子丹仰天叹,天为雨粟」。
〔二〕 史记荆轲传正义引作「乌头白」。(会注考证本)
〔三〕 此句原作「厨人生害足」,拾补作「厨中杵生肉」,云:「旧作『厨人生害足』,讹,据御览七六二改正,御览下有『是数然也』四字,疑误。」(器案:宋本御览「数」作「不」,盖约应氏全文言,不误。)札迻曰:「案卢校大误。此当作『厨中木象生肉足』,御览惟『中』、『肉』」二字,足证今本之误,(干禄字书:「肉俗作 。」与害形近。)『是』即『足』之误,『数然也』三字衍。论衡感虚篇载秦王誓云:『使日再中,天雨粟,乌白头,马生角,厨门木象生肉足,乃得归。』是应篇亦云:『厨门象生肉足。』(史记刺客传索隐云:「风俗通、论衡皆云:『厩门木乌生肉足。』」「乌」盖「舄」之误,「 」俗「象」字,「厨」作「厩」,亦讹。)与仲远所说正同。木象即刻木为象人,(论衡谢短篇云:「使立桃象人门户。」庄子田子方篇成玄英疏云:「象人,木偶土梗人也。」)象人以木为足,今故誓使生肉足也。御览作『杵生肉』,则不可通。卢从之,傎矣。」器案:孙校是。孟子梁惠王:「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,为其象人而用之也。」韩子显学篇:「盘石千里,不可谓富;象人百万,不可谓强。」是象人之制,战国时自有之。今据改正。又案:敦煌变文集李陵变文:「害非单布,酒必重倾。」「害」亦「肉」之误,与此正同。
〔四〕 器案:此事又见史记荆轲传,论衡感虚、变动、是应三篇,博物志五,平津馆本燕丹子诸书,俱无「井上株木跳度渎」事,惟此独有也。考汉书艺文志诸子略杂家有荆轲论五篇,疑此即本之。
俗说:燕太子丹为质于秦,始皇执欲杀之,言能致此瑞者,可得生活〔一〕,丹有神灵,天为感应,于是遣〔二〕使归国。
〔一〕 汉书苏武传:「使牧羝,羝乳乃得归。」师古曰:「羝,牡羊也,羝不当产乳,故设此言示绝,其事若燕太子丹乌白头、马生角之比也。」
〔二〕 「遣」原作「建」,朱筠曰:「当从今本作『遣』。」拾补校作「遣」。案:锺本作「遣」,今据改正。
谨按:太史记〔一〕:燕太子质〔二〕秦,始皇遇之益不善,丹恐而亡归;归求勇士荆轲、秦武阳〔三〕,函樊于期之首〔四〕,贡督亢之地图〔五〕,秦王大悦,礼而见之,变起两楹之间〔六〕,事败而荆轲立死〔七〕。始皇大怒,乃益发兵伐燕,燕王走保辽东,使使斩丹以谢秦〔八〕,燕亦遂灭。丹畏死逃归耳,自为其父所戮,手足圮〔九〕绝,安在其能使〔一0〕雨粟,其余云云乎〔一一〕?原其所以有兹语者,丹实好士,无所爱恡也,故闾阎小论〔一二〕饰〔一三〕成之耳。
〔一〕 太史记即太史公记,汉人称司马迁史记之名也,下文王阳能铸黄金条亦称太史记。
〔二〕 「质」原作「与」,拾补校作「留」。器案:当作「质」,草书「 」与「质」形近而讹,梁武帝书「贞」为「与上人」,「质」与「贞」形亦近,是其旁证。史记燕世家、荆轲传正作「质」,邹阳传集解引应劭说亦作「质」,今据改正。
〔三〕 史记邹阳传集解引应劭曰:「燕太子丹质于秦,始皇遇之无礼,丹亡去,故厚养荆轲,令西刺秦王,精诚感天,白虹为之贯日也。」汉书邹阳传注引应劭同。据此,则此文「益」字疑衍,而「与」之当作「质」,更无疑矣。
〔四〕 史记刺客传:「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,亡之燕,太子受而舍之。」
〔五〕 史记刺客传集解:「徐广曰:『方城县有督亢亭。』駰案:刘向别录曰:『督亢,膏腴之地。』」正义:「督亢坡在幽州范阳县东南十里。今固安县南有督亢陌,幽州南界。」水经涞水注:「孙畅之述画有督亢地图,言:『燕太子丹使荆轲赍入秦,秦王杀轲,图亦绝灭。』」案孙畅之宋奉朝,有述艺叙略五卷,在隋书经籍志子部,御览七五九引孙畅之述画。
〔六〕 书钞六二引应氏汉官仪:「明帝诏书:『昔燕太子丹,使荆轲劫始皇,变起两楹之间。』」续汉书百官志二注引荀绰百官表注亦引明帝此诏。贾谊新书淮难篇:「此非有白公、子胥之报于广都之中者,即疑有鱄诸、荆轲,起于两柱之间。」
〔七〕 汉书邹阳传:「轲湛七族。」注引应劭曰:「荆轲为燕刺秦始皇,不成而死,其族坐之。沈,没也。」史记邹阳传:「荆轲之湛七族。」南齐书崔慧景传载偃上疏,亦云:「轲沉七族。」论衡语增篇:「秦王诛轲九族,复灭其一里。」
〔八〕 汉书李广传:「李广,陇西成纪人也,其先曰李信,秦时为将,逐得燕太子丹者也。」说与此异,应文本燕策。
〔九〕 文选东京赋注:「圮,绝也。」
〔一0〕「使」下疑脱「天」字。
〔一一〕汉书汲黯传:「上曰:『吾欲云云。』」师古曰:「云云,犹言如此如此也,史略其辞耳。」案:此文言「其余云云」,亦略上文所言「乌白头,马生角,厨中木象生肉足,井上株木跳度渎」之辞耳。
〔一二〕汉书艺文志叙小说家曰:「闾里小知者之所及。」又异姓诸侯王表注引应劭曰:「周礼:『二十五家为闾。』阎音檐,门闾外旋下廕者谓之步檐也。」
〔一三〕「饰」原作「饬」,拾补云:「当为『饰』。」器案:卢校是。本篇后文淮南王安神仙条云:「耻其如此,因饰诈说,后人吠声,遂传行耳。」义与此同,文正作「饰」。庄子外物篇:「饰小说以干县令。」即此文用「饰」字所本,今据改正。
孝文帝〔一〕
孝成皇帝〔二〕好诗、书,通览古今,闲〔三〕习朝廷仪礼,尤善汉家法度故事,常见中垒校尉刘向〔四〕,以世俗多传道:孝文皇帝,小〔五〕生于军,及长大有识,不知父所在,日祭于代〔六〕东门外;高帝数梦见一儿祭己,使使至代求之,果得文帝,立为代王。及后征到,后期,不得立,日为再中。及即位为天子,躬自节俭,集上书囊以为前殿帷〔七〕,常居明光宫听政〔八〕,为皇太薄后持三年服,庐居枕块如礼,至以发大病,知后子不能行三年之丧,更制三十六日服。治天下,致升平〔九〕,断狱三百人〔一0〕,粟升〔一一〕一钱。「有此事不?」向对曰〔一二〕:「皆不然。〔一三〕」
〔一〕 汉书文纪注引应劭曰:「谥法:『慈惠爱民曰文。』」
〔二〕 汉书成纪注引应劭曰:「谥法:『安民立政曰成。』」
〔三〕 「闲」,拾补校作「闲」。器案:闲、闲古通,不必改作。诗魏风十亩之间:「桑者闲闲兮。」释文:「闲本作闲。」尔雅释训注:「近处优闲。」释文:「闲本作闲。」文选上林赋注:「闲读曰闲。」俱其证也。
〔四〕 续汉书百官志四:「右属北军中候。」本注曰:「旧有中垒校尉,领北军营垒之事,有胡骑、虎贲校尉,皆武帝置。中兴省中垒。」卫宏汉旧仪:「中垒校尉,主北军垒门内。尉一人,主上书者狱,上章于公车,有不如法者,以付北军尉,北军尉以法治之。」(据孙星衍校集本)
〔五〕 东坡物类相感志四引「小」作「少」。
〔六〕 汉书地理志代郡及代县下,并引应劭曰:「故代国。」案前汉代郡治桑干,后汉移治高都,文帝所封,先都晋阳,后徙中都,国与郡各别,故应劭云「故代国」矣。
〔七〕 「帷」,大德本误作「惟」。汉书东方朔传:「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,当世耆老皆闻见之,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,身衣弋绨,足履革舄,以韦带剑,莞蒲为席,兵木无刃,衣縕无文,集上书囊以为殿帷。」又贾谊传:「上文帝书云:『且帝之身,自衣皁绨。』」扬雄传:「逮至圣文,随风乘流,方垂意于至宁,躬服节俭,绨衣不敝,革鞜不穿,大夏不居,木器无文。」贡禹传:「孝文皇帝衣绨履革。」文纪赞亦曰:「身衣弋绨,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,帷帐无文绣,以示敦朴,为天下先。」后汉书郎顗传:「故孝文皇帝绨袍革舄,木器无文。」翟酺传:「故文帝爱百金于露台,饰帷帐于皁囊。」王符传:「昔孝文皇帝躬衣弋绨,革舄韦带。」(潜夫论浮侈篇尚有「集上书囊以为殿帷」句)马廖传:「上太后劝成德政疏:『法太宗之隆德。』」注:「太宗,孝文也,玄默为化,身衣弋绨。」(东汉文鉴六引注作「孝文玄默,身衣弋绨」。)南齐书崔祖恩传:「陈政事启云:『汉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,身衣弋绨,以韦带剑,慎夫人衣不曳地。』」金楼子兴王篇:「汉太宗恒,身衣弋绨,所幸慎夫人,衣不曳地,帏帐无文绣,常集上书囊以为殿帷,兵器无刃,以示敦朴,为天下先。」诸言文帝节俭,俱举其衣弋绨事,书钞一二八、御览六九七引应氏书:「孝文身履革舄而衣弋绨。」与班书合,疑应氏原书于「集上书囊以为前殿帷」上,本有「身履革舄而衣弋绨」,后遭刊落耳。又案:上书囊即皁囊,后汉书蔡邕传注、公孙瓒传注引汉官仪:「凡章表皆启封,其言密事得皁囊也。」
〔八〕 初学记职官部引汉官典职仪式选用:「尚书奏事于明光殿,省中画古烈士,重行书赞。」元河南志二:「明光殿,尚书郎奏事此殿。」
〔九〕 汉书梅福传:「孝文皇帝起于代谷,非周、召之师,伊、吕之佐也,循高祖之法,加以恭俭,当此之时,天下几平。」又曰:「升平可致。」注引张晏曰:「民有三年之储曰升平。」
〔一0〕札迻曰:「案论衡艺增篇云:『光武皇帝之时,郎中汝南贲光上书言孝文皇帝时居明光宫,天下断狱三人。颂美文帝,陈其效实。光武帝曰:孝文时不居明光宫,断狱不三人。』与此所说略同。此云『断狱三百人』,未为甚少,疑当从论衡作『三人』为是。」
〔一一〕「粟升」,拾补云:「初学记作『米斗』,下同。」
〔一二〕「向」原作「同」,拾补校作「向」。案郎本、锺本作「向」,今据改正。
〔一三〕拾补曰:「钱云:『下谨案云云,皆述向说,似不应跳行。』」
谨按:汉高三年,魏王豹叛汉附楚,汉使大将韩信击虏豹姬薄夫人,传诣雒阳织室〔一〕。汉王见薄姬,内后宫,幸之,生文帝,二年而为王者子,常居宫阙内,不弃捐军中,祭代东门。高皇后八年后九月己酉夕即位,就未央〔二〕,幸前殿,下赦令,即位时以昏夜,日不再中。文帝虽节俭,未央前殿至奢,雕文五采,画华榱壁〔三〕璫,轩槛皆饰以黄金,其势不可以书囊为帷,奢俭好丑,不相副侔。又文帝以后元六年己亥崩未央宫,在时平常听政宣室〔四〕,不居明光宫。及皇太薄后以孝景〔五〕二年四月壬子薨,葬南陵〔六〕,文帝先太后崩,不为皇太薄后持三年服。文帝遵汉家,基业初定,重承军旅之后,百姓新免于干戈之难,故文帝宜因〔七〕修秦余政教,轻刑事少〔八〕,与之休息,以俭约节欲自持,初开籍田〔九〕,躬劝农耕桑〔一0〕,务民之本,即位十余年,时五谷丰熟,百姓足,仓廪实,蓄积有余。然文帝本修黄、老之言〔一一〕,不甚好儒术,其治尚清净无为,以故礼乐庠序未修,民俗未能大化,苟温饱完结〔一二〕,所谓治安之国也〔一三〕。其后匈奴数犯塞〔一四〕,侵扰边境,单于深入寇掠,贼害北地都尉〔一五〕,杀略吏民,系虏老弱,驱畜产,烧积聚,候骑至甘泉〔一六〕,烽火通长安,京师震动,无不忧懑。是时,大发兴材官骑士十余万军长安〔一七〕,帝遣丞相灌婴击匈奴,文帝自劳兵至太原、代郡,由是北边置屯待战,设备备胡,兵连不解〔一八〕,转输骆驿〔一九〕,费损虚耗,因以年岁谷不登〔二0〕,百姓饥乏,谷籴常至石五百,时不升一钱。前待诏〔二一〕贾捐之为孝元皇帝〔二二〕言:「太宗〔二三〕时,民赋四十,断狱四百余。〔二四〕」案太宗时民重犯法,治理不能过中宗之世,地节〔二五〕元年,天下断狱四万七千余人,如捐之言,复不类,前世断狱,皆以万数,不三百人。文帝即位二十三年,日月薄蚀〔二六〕,地数震动,毁坏民庐舍,关东二十九山,同日崩溃,水出,河决酸枣,大风坏都〔二七〕,雨雹如桃李,深者厚三尺,狗马及人皆生角,大雪蝗虫。文帝下诏书曰:「闲者,阴阳不调,日月薄蚀,年谷不登,大遭旱蝗饥馑之害,谪见天地,灾及万民。丞相、御史议可以佐〔二八〕百姓之急。〔二九〕」推此事类,似〔三0〕不及太宗之世〔三一〕,不可以为升平。上曰:「吾于临朝统政施号令何如?」向未及对,上谓向:「校尉帝师傅,耆旧洽闻,亲事先帝,历见三世得失,事无善恶,如闻知之,其言勿有所隐。」向曰:「文帝时政颇遗失,皆所谓悔恡小疵耶〔三二〕。尝辇过郎署,问中郎冯唐〔三三〕以赵将廉颇、马服〔三四〕,唐言:『今虽有此人,不能用也。』推辇而去,还归禁中〔三五〕,召责让,唐顿首陈言:『闻之于祖父〔三六〕,道廉颇、李牧为边将〔三七〕,市租诸入〔三八〕,皆输莫府〔三九〕,而赵王不问多少,日击牛洒〔四0〕酒,劳赐士大夫,赏异有加〔四一〕,故能立威名。今臣窃闻云中太守魏尚,边之良将也,匈奴常犯塞为寇,尚追之,吏士争居前,乐尽死力〔四二〕,斩首上功,误差数级〔四三〕,下之吏,尚竟抵罪。由是言之:虽得廉颇、李牧,不能用也〔四四〕。』及河东太守季布,治郡有声,召欲以为御史大夫,左右或毁言使酒〔四五〕,后不用,布见辞去,自陈曰:『臣幸得待罪〔四六〕河东,无故而见征召,此人必有以臣欺国者〔四七〕,既到无用,此人亦有以毁伤臣者。今以一人言则进之,以一人言则退之,臣恐天下有以见朝廷短也。』上有惭色,卒遣布之官。及太中大夫邓通,以佞幸吮癕疡癑汁〔四八〕见爱,拟于至亲,赐以蜀郡铜山〔四九〕,令得铸钱。通私家之富,侔于王者封君。〔五0〕又为微行〔五一〕,数幸通家。文帝代服衣罽〔五二〕,袭毡帽,骑骏马,从侍中〔五三〕近臣常侍期门〔五四〕武骑猎渐台〔五五〕下,驰射狐兔,毕〔五六〕雉刺彘,是时,待诏贾山谏以为『不宜数从郡国贤良吏出游猎,重令此人负名,不称其举。〔五七〕』及太中大夫贾谊,亦数谏〔五八〕止〔五九〕游猎,是时,谊与邓通俱侍中同位,谊又恶通为人,数廷讥之,由是疏远,迁为长沙太傅,〔六0〕既之官,内〔六一〕不自得,及渡湘水〔六二〕,投吊书曰:『闒茸尊显,佞谀得意。〔六三〕』以哀屈原离谗邪之咎,亦因自伤为邓通等所愬也。〔六四〕」成帝曰:「其治天下,孰与孝宣皇帝?〔六五〕」向曰:「中宗之世,政教明,法令行,边境安,四夷亲,单于款塞〔六六〕,天下殷富,百姓康乐,其治过于太宗之时,亦以遭遇匈奴宾服,四夷和亲也。」上曰:「后世皆言文帝治天下几至太平,其德比周成王,此语何从生?」向对曰:「生于言事。文帝礼言事者,不伤其意,群臣无小大,至即便从容言,上止辇听之,其言可者称善,不可者喜笑而已〔六七〕。言事多褒之,后人见遗文,则以为然。世之毁誉,莫能得实,审形者少〔六八〕,随声者多,或至以无为有。故曰:『尧、舜不胜其善,桀、纣不胜其恶。』桀、纣非杀父与君也,而世有杀君父者,人皆言〔六九〕无道如桀、纣,此不胜其恶〔七0〕。故若文帝之仁贤,不胜其善,世俗褒扬,言其德比成王,治几太平也。然文帝之节俭约身〔七一〕,以率先天下,忍容言者,含咽臣子之短〔七二〕,此亦通〔七三〕人难及,似出于孝宣皇帝者也。如其聪明远识,不忘数十年事,制持万机〔七四〕,天资治理之材,恐文帝亦且不及孝宣皇帝。〔七五〕」向以为如此。及世间言文帝小生于军中,长大祭代东门外,使者求得之,因立为代王,征当即位,后期,日为之再中,集上书囊,以为前殿帷,常居明光宫〔七六〕听政,为薄太后持三年服,治天下,致升平,断狱三百人,粟一升一钱:凡此十余事,皆俗人所妄传〔七七〕,言过其实,及傅会,或〔七八〕以为前皆非是,如刘向言〔七九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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