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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学之属

颜氏家训集解文章第九下

繁体中文】  作者:(北齐)颜之推   发布:2016年06月01日   阅读: 次   【以稿换稿


  〔一〕 蕃邸,指湘东王。
  〔二〕 讫,宋本作「纪」,余本作「记」,今从傅本;惟傅本「文」下误衍「史」字。卢文弨曰:「隋书经籍志:『西府新文十一卷,并录,梁萧淑撰。』案:金楼子着书篇所载诸书,有自撰者,有使颜协、刘缓、萧贲诸人撰者,此书当亦元帝所使为之。」器案:唐书艺文志又着录有萧淑新文要集十卷。淑,兰陵人,见齐书萧介传。西府,指江陵,时荆州居分陕之要,故称江陵为西府,犹东晋以历阳为西府也。西府新文,盖梁孝元使萧淑辑录诸臣寮之文,时之推父协正为镇西府谘议参军,未见收录,故之推引以为恨耳。
  〔三〕 郑、卫之音,指当时浮艳之文。南史萧惠基传:「宋大明以来,声伎所尚多郑、卫,而雅乐正声,鲜有好者。」
  〔四〕 卢文弨曰:「草土,谓在苫块之中也。」
  〔五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文学传:『颜协,字子和。七代祖含,晋侍中国子监祭酒西平靖侯。父见远,博学有志行,齐治书侍御史兼中丞,高祖受禅,不食卒。协幼孤,养于舅氏,博涉群书,工草隶。释褐,湘东王国常侍兼记室,世祖镇荆州,转正记室。时吴郡顾协,亦在蕃邸,才学相亚,府中称为二协。舅谢暕卒,协居丧,如伯叔之礼,议者重焉。又感家门事义,不求显达,恒辞征辟。大同五年卒。所撰晋伯传五篇,日月灾异图两卷,遇火湮灭。二子:之仪,之推。』」刘盼遂曰:「按:此云梁史,盖谓陈领军大着作郎许亨所着之梁史五十三卷(见隋书经籍志),颜不见姚思廉梁史也。此处殊宜分辨。」
  〔六〕 赵曦明曰:「隋书经籍志:『怀旧志九卷,梁元帝撰。』」刘盼遂曰:「孝元怀旧志一秩一卷,见金楼子着书篇。又案:北周书颜之仪传:『父协,以见远蹈义忤时,遂不仕进,湘东王引为府记室参军,协不得已乃应命。梁元帝后着怀旧志及诗,并称赞其美。』恐即本家训之说。」案:金楼子着书篇怀旧序曰:「吾自北守琅台,东探禹穴,观涛广陵,面金汤之设险,方舟宛委,眺玉笥之干霄,临水登山,命俦啸侣。中年承乏,摄牧神州,戚里英贤,南冠髦俊,荫真长之弱柳,观茂宏之舞鹤,清酒继进,甘果徐行,长安郡公,为延誉,扶风长者,刷其羽毛。于是驻伏熊,回驷□,命邹湛,召王祥,余顾而言曰:『斯乐难常,诚有之矣!日月不居,零露相半,素车白马,往矣不追,春华秋实,怀哉何已!独轸魂交,情深宿草,故备书爵里,陈怀旧焉。』」
  沈隐侯曰〔一〕:「文章当从三易〔二〕:易见事,一也;易识字,二也;易读诵,三也〔三〕。」邢子才〔四〕常曰:「沈侯文章,用事不使人觉,若胸忆语也〔五〕。」深以此服之。祖孝征〔六〕亦尝谓吾曰:「沈诗云:『崖倾护石髓〔七〕。』此岂似用事邪〔八〕?」
  〔一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沈约传:『约字休文,吴兴武康人。高祖受禅,封建昌县侯,卒謚隐。』」
  〔二〕 清波杂志十用此文,「文章当从三易」作「古儒士为文,当从三易」,盖以臆自为添设。
  〔三〕 黄叔琳曰:「古今文章,不出难易两途,终以易者为得,与『辞达而已矣』之旨差近也。」徐时栋曰:「吾生平最服此语,以为此自是文章家正法眼藏。故每作文,偶以比事,须用僻典,亦必使之明白畅晓,令读者虽不知本事,亦可会意,至于难字拗句,则一切禁绝之。世之专以怪涩自矜奥博者,真不知其何心也。」
  〔四〕 卢文弨曰:「子才,邢邵字。」
  〔五〕 文选文赋:「思风发于胸臆。」
  〔六〕 卢文弨曰:「孝征,祖珽字。」
  〔七〕 赵曦明曰:「晋书嵇康传:『康遇王烈共入山,尝得石髓如饴,即自服半,余半与康,皆凝而为石。』」器案:此诗今不见沈集,沈游沈道士馆诗有云:「朋来握石髓。」见文选,李善注云:「袁彦伯竹林名士传曰:『王烈服食养性,嵇康甚敬之,随入山。烈尝得石髓,柔滑如饴,即自服半,余半取以与康,皆凝而为石。』」不知为此诗异文,抑别是一诗。
  〔八〕 傅本不分段。
  邢子才、魏收俱有重名〔一〕,时俗准的〔二〕,以为师匠〔三〕。邢赏服〔四〕沈约而轻任昉〔五〕,魏〔六〕爱慕任昉而毁沈约,每于谈讌,辞色以之〔七〕。邺下纷纭,各有朋党〔八〕。祖孝征尝谓吾曰:「任、沈之是非,乃邢、魏之优劣也〔九〕。」
  〔一〕 重名,犹言盛名、大名,与前文言「重誉」义同。后汉书孔融传:「孔文举有重名。」魏书文苑传:「杨遵彦作文德论,以为古今辞人,皆负才遗行,浇薄险忌;惟邢子才、王元美、温子升彬彬有德素。」
  〔二〕 后汉书灵帝纪:「其僚辈皆瞻望于宪,以为准的。」淮南原道篇高诱注:「质的,射者之准蓺也。」案:准的,犹今言标准目的。
  〔三〕 师匠,即宗师大匠。范宁春秋谷梁序:「肤浅末学,不经师匠。」广弘明集二八上王筠与云僧正书:「一代师匠,四海推崇。」
  〔四〕 赏服,颜本、朱本作「常服」。
  〔五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任昉传:『昉字彦升,乐安博昌人。雅善属文,尤长载笔,才思无穷,起草不加点窜。沈约一代词宗,深所推挹。』」
  〔六〕 抱经堂校定本「魏」下有「收」字,各本及类说俱无,今据删。
  〔七〕 辞色以之,犹今言争得面红耳热。晋书祖逖传:「辞色壮烈,众皆慨欢。」
  〔八〕 宋本及余师录「有」作「为」。
  〔九〕 北齐书魏收传:「始收与温子升、邢邵称为后进。邢既被疏出,子升以罪死,收遂大被任用,独步一时,议论更相訾毁,各有朋党。收每议鄙邢文。邢又云:『江南任昉,文体本疏,魏收非直模拟,亦大偷窃。』收闻,乃曰:『伊常于沈约集中作贼,何意道我偷任!』任、沈俱有重名,邢、魏各有所好。武平中,黄门颜之推以二公意问仆射祖珽。珽答曰:『见邢、魏之臧否,即是任、沈之优劣。』」又见北史魏收传及御览五九九引三国典略。器案:六朝时品题人物或文章,往往以所批评之对象的优劣,来定批评者之优劣,曹魏时亦有与此类似之事。三国志陈思王植传注引荀绰冀州记:「刘准子:峤字国彦,髦字士彦,并为后出之俊。准与裴頠、乐广善,遣往见之。頠性弘方,爱峤之有高韵,谓准曰:『峤当及卿,然髦少减也。』广性清淳,爱髦之有神检,谓准曰:『峤自及卿,然髦尤精出。』准叹曰:『我二儿之优劣,乃裴、乐之优劣也。』」(又见御览四0九、四四四引郭子。)
  吴均集〔一〕有破镜赋〔二〕。昔者,邑号朝歌,颜渊不舍〔三〕;里名胜母,曾子敛襟〔四〕:盖忌夫恶名之伤实也。破镜乃凶逆之兽,事见汉书〔五〕,为文幸避此名也。比世往往见有和人诗者,题云敬同〔六〕,孝经云〔七〕: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〔八〕。」不可轻言也。梁世费旭诗云:「不知是耶非〔九〕。」殷澐诗云:「颻颺云母舟〔一0〕。」简文曰:「旭既不识其父〔一一〕,澐又颻颺其母。」此虽悉古事,不可用也。世人或有文章引诗「伐鼓渊渊」者〔一二〕,宋书已有屡游之诮〔一三〕;如此流比〔一四〕,幸须避之。北面事亲,别舅摛渭阳之咏〔一五〕;堂上养老,送兄赋桓山之悲〔一六〕,皆大失也。举此一隅〔一七〕,触涂〔一八〕宜慎。
  〔一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文学传:『吴均,字叔庠,吴兴故鄣人。文体清拔,有古气,好事者或效之,谓为吴均体。』隋书经籍志:『梁奉朝请吴均集二十卷。』本传同。」
  〔二〕 破镜赋,赵曦明曰:「今不传。」
  〔三〕 赵曦明曰:「汉书邹阳传:『里名胜母,曾子不入;邑号朝歌,墨子回车。』案:此文不同,盖有所本。」郝懿行曰:「诸书多称『邑号朝歌,墨子不入』。」洪亮吉晓读书斋二录曰:「颜渊事,不知所出,或系曾参之误。」陈汉章曰:「案下句即称曾子,何得上句更是曾子?淮南说山训曰:『曾子立孝,不过胜母之闾;墨子非乐,不入朝歌之邑。』崔駰达旨又云:『颜回明仁于度毂。』」龚道耕先生曰:「水经淇水注引论语撰考谶云:『邑名朝歌,颜渊不舍,七十弟子掩目,宰予独顾,由蹶堕车。』」器案:刘昼新论鄙名章:「水名盗泉,尼父不漱;邑名朝歌,颜渊不舍;里名胜母,曾子还轫;亭名柏人,汉君夜遁。何者?以其名害义也。」亦以回车朝歌为颜渊事,与本书同。
  〔四〕 郑珍曰:「水经淇水注引论语撰考谶云:『邑名朝歌,颜渊不舍。』淮南子、盐铁论(案见晁错篇)并云:『里名胜母,曾子不入。』」器案:御览一五七引论语撰考谶:「里名胜母,曾子敛襟。」说苑谈丛篇、论衡问孔篇、新论鄙名章亦以不入胜母为曾子,与本书同;史记邹阳传索隐引尸子,则又以为孔子。
  〔五〕 赵曦明曰:「汉书郊祀志:『有言古天子尝以春解祠,祠黄帝用一枭破镜。』注:『孟康曰:枭,鸟名,食母。破镜,兽名,食父。黄帝欲绝其类,故使百吏祠皆用之。』」
  〔六〕 卢文弨曰:「以同为和,初唐人如骆宾王、陈子昂诸人集中犹然,别有作奉和同云云者,和字乃后人所增入。」器案:叶梦得玉涧新书云:「类文有梁武帝同王筠和太子忏悔诗云:『仍取筠韵。』」此当时和诗言同之证。白居易和答诗十首序云:「其间所见,同者固不能自异,异者亦不能强同,同者谓之和,异者谓之答。」
  〔七〕 见士章。
  〔八〕 唐明皇注云:「资,取也,言敬父与敬君同。」
  〔九〕 赵曦明曰:「汉武帝李夫人歌:『是耶非耶?立而望之。』」卢文弨曰:「费旭,江夏人。」刘盼遂曰:「案『旭』皆『甝』之误字也,隋书经籍志:『尚书义疏,梁国子助教费甝作。』陆氏经典释文叙录同。三国、六朝,费氏望出江夏鄳县。」器案:「费旭」当作「费昶」,南史何思澄传:「王子云,太原人,及江夏费昶,并为闾里才子。昶善为乐府,又作鼓吹曲,武帝重之。」隋书经籍志集部有梁新田令费昶集三卷。乐府诗集卷十七载梁费昶巫山高云:「彼美巖之曲,宁知心是非。」下句当即颜氏所引异文,抑或因颜氏弹射而改之也。刘盼遂以为当作「费甝」,非是。
  〔一0〕抱经堂本「颻」作「飘」,下同。赵曦明曰:「晋宫阁记:『舍利池有云母舟。』见初学记。」卢文弨曰:「『殷澐』疑是『殷芸』,梁书有传:『芸字灌蔬,陈郡长平人。励精勤学,博洽群书,为昭明太子侍读。』宜与简文相接也。又有湘东王记室参军褚澐,河南阳泽人,有诗。二者姓名,必有一讹。」
  〔一一〕卢文弨曰:「以耶为父,盖俗称也。古木兰诗:『卷卷有耶名。』」刘盼遂曰:「按南朝通俗称父为耶。南史王彧传:『长子绚,年五六岁,读论语至「周监于二代」,外祖何尚之戏之曰:「可改『耶耶乎文哉』。」绚即答曰:「尊者之名安可戏?宁可道『草翁之风必舅』?」』缘论语此句为『彧彧乎文哉』,彧是绚之父之名,故何戏改为耶,知南朝通称父为耶矣。」器案:文心雕龙指瑕篇:「至于比语求蚩,反音取瑕,虽不屑于古,而有择于今焉。」「是耶」之耶为父,「云母」之母为母,即比语求蚩之证;下文「伐鼓」,又反音取瑕之证也,此皆所谓「讳避精详」者也。
  〔一二〕宋本及余师录无「文章」二字。伐鼓渊渊,诗小雅采芑文。
  〔一三〕李慈铭曰:「案金楼子(杂记上)云:『宋玉戏太宰屡游之谈,流连反语,遂有鲍照伐鼓、孝绰布武、韦粲浮柱之作。』此处『宋书』,本亦作『宋玉』。」刘盼遂曰:「案梁元帝金楼子杂记篇……据孝元之言,是引诗『伐鼓渊渊』者为鲍照,然而沈约宋书明远附见南平王铄传中,不见『伐鼓』之文,亦无『屡游』之诮。隋书经籍志正史类有徐爰宋书六十五卷,孙严宋书六十五卷,宋文明中撰宋书六十一卷,则明远『伐鼓』『屡游』故实,当在此三史中矣。」器案:文镜祕府论西册论病文二十八病第二十:「翻语病者,正言是佳词,反语则深累是也。如鲍明远诗云:『鸡鸣关吏起,伐鼓早通晨。』伐鼓,正言是佳词,反语则不祥,是其病也。崔氏云:『伐鼓,反语腐骨,是其病。』」是伐鼓反语为腐骨。屡游反语未详。鲍明远诗,见文选行药至城东桥一首。又案:陆机赠顾交趾公贞诗:「伐鼓五岭表,扬旌万里外。」谢惠连猛虎行:「伐鼓功未着,振旅何时从?」梁武帝藉田诗:「启行天犹暗,伐鼓地未悄。」均引诗「伐鼓渊渊」,不独明远一人而已。诗中密旨六病例反语病六亦云:「篇中正言是佳词,反语则理累。鲍明远诗:『伐鼓早通晨。』伐鼓则正字,反语则反字。」器又案:六朝人所用伐鼓有二义:一为出师,即本诗经;一为戒晨,水经?水注云:「后置大鼓于其上(平城白楼),晨昏伐以千椎,为城里诸门启闭之候,谓之戒晨鼓也。」即其义也。若鲍诗所用,则后一义也,此应分别。
  〔一四〕流比,流辈比类。三国志魏书夏侯太初传:「拟其伦比,勿使偏颇。」义同。
  〔一五〕赵曦明曰:「诗小序:『渭阳,秦康公念母也。康公之母,晋献公之女。文公遭丽姬之难未反,而秦姬卒;穆公纳文公,康公时为太子,赠送文公于渭之阳,念母之不见也,我见舅氏,如母存焉。』」器案:此言母在北堂,而别舅摛渭阳之咏,是为大失也。太平广记二六二引笑林:「甲父母在,出学三年而归,舅氏问其学何得,并序别父久。乃答曰:『渭阳之思,过于秦康。』既而父数之:『尔学奚益?』答曰:『少失过庭之训,故学无益。』」资暇集上:「征舅氏事,必用渭阳,前辈名公,往往亦然,兹失于识,岂可轻相承耶?审诗文当悟,皆不可征用矣。是以齐杨愔幼时,其舅源子恭问读诗至渭阳未,愔便号泣,子恭亦对之欷歔。」
  〔一六〕沈揆曰:「家语:『颜回闻哭声,非但为死者而已,又有生离别者也。闻桓山之鸟,生四子焉,羽翼既成,将分于四海,其母悲鸣而送之,声有似于此,谓其往而不返也。孔子使人问哭者,果曰:「父死家贫,卖子以葬,与之长决。」子曰:「回也善于识音矣。」』一本作『恒山』者,非。」赵曦明曰:「案:沈氏所引家语,见颜回篇,说苑辨物篇亦载之,『桓山』作『完山』。」器案:桓山之悲,取喻父死而卖子;今父尚健在,而送兄引用桓山之事,是为大失也。又案:初学记十八、御览四八九引家语作「恒山」,与沈氏所见一本合;抱朴子辨问篇作「完山」,与说苑合。又罗本、傅本、颜本、程本、胡本、何本、及余师录引「桓山」作「柏山」,系避宋讳缺末笔而误;朱本作「北山」,又缘「柏山」音近而误也。
  〔一七〕一隅,注详勉学篇「校定书籍」条。
  〔一八〕触涂之触,与「触类旁通」之触义同,唐书崔融传:「量物而税,触涂淹久。」
  江南文制〔一〕,欲人弹射〔二〕,知有病累〔三〕,随即改之,陈王得之于丁廙也〔四〕。山东风俗,不通击难〔五〕。吾初入邺,遂尝以此忤人〔六〕,至今为悔;汝曹必无轻议也。
  〔一〕 赵曦明曰:「文制,犹言制文。」器案:徐陵答李顒之书:「忽辱来告,文制兼美。」制、制古通。
  〔二〕 弹射,犹言指摘、批评。李详曰:「张衡西京赋:『弹射臧否。』」器案:晋书五行志:「吴之风俗,相驱以急,言论弹射,以刻薄相尚。」
  〔三〕 诗品上:「张协文体华净,少病累。」所谓病累,主要指声病而言。通鉴二二二胡注:「声病,谓以平上去入四声,缉而成文,音从文顺谓之声,反是则谓之病。」文镜祕府论西册:「家制格式,人谈疾累。」疾累即病累也,其书列有文二十八病。
  〔四〕 赵曦明曰:「文选曹子建与杨德祖书:『仆尝好人讥弹其文,有不善者,应时改定。昔丁敬礼常作小文,使仆润饰之。仆自以才不能过若人,辞不为也。敬礼谓仆:「卿何所疑难,文之佳恶,吾自得之,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?」吾尝叹此达言,以为美谈。』」
  〔五〕 卢文弨曰:「难,乃旦切。」案:击难,攻击责难也。世说新语文学篇:「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,每相攻难。」攻难即此击难也。
  〔六〕 宋本无「此」字。
  凡代人为文,皆作彼语,理宜然矣。至于哀伤凶祸之辞,不可辄代〔一〕。蔡邕为胡金盈作母灵表颂曰:「悲母氏之不永,然委我而夙丧〔二〕。」又为胡颢作其父铭曰:「葬我考议郎君〔三〕。」袁三公颂曰:「猗欤我祖,出自有妫〔四〕。」王粲为潘文则思亲诗云:「躬此劳悴〔五〕,鞠予小人〔六〕;庶我显妣,克保遐年。」而并载乎邕、粲之集〔七〕,此例甚众。古人之所行,今世以为讳〔八〕。陈思王武帝诔,遂深永蛰之思〔九〕;潘岳悼亡赋,乃怆手泽之遗〔一0〕:是方父于虫〔一一〕,匹妇于考也〔一二〕。蔡邕杨秉碑云:「统大麓之重〔一三〕。」潘尼赠卢景宣诗云:「九五思龙飞〔一四〕。」孙楚王骠骑诔云:「奄忽登遐〔一五〕。」陆机父诔〔一六〕云:「亿兆宅心,敦叙百揆〔一七〕。」姊诔云:「俔天之和〔一八〕。」今为此言,则朝廷之罪人也〔一九〕。王粲赠杨德祖诗云:「我君饯之,其乐泄泄〔二0〕。」不可妄施人子,况储君乎?〔二一〕
  〔一〕 郝懿行曰:「此论亦未尽然,如诗之小弁,宜臼之傅所作,即是哀伤凶祸之辞,可得代为也。」
  〔二〕 余师录「然」作「倏」,义较佳。卢文弨曰:「此文今蔡集有之。胡金盈,胡广之女。此句作『胡委我以夙丧』。」刘宝楠汉石例一称灵表例举此及司徒袁公夫人马氏灵表,云:「灵之为善,常训也,大戴礼曾子篇:『神灵者,品物之本也,阳之精气曰神,阴之精气曰灵。』诗灵台传:『神之精明者称灵。』故汉书礼乐志安世房中歌,灵凡再见,郊祀歌练时日,灵凡八见,天地一见,赤蛟五见,皆谓神灵也。说文云:『灵,灵巫以玉事神,从玉霝声。』又云:『灵或从巫。』案:灵本事神之玉,因以名神;其事神之巫,亦因以名灵。然则灵表者,以兆域为神所依,故表其神灵,王稚子阙称先灵是也。」
  〔三〕 卢文弨曰:「胡颢,广之孙,议郎,名宁。今蔡集无此篇,与下袁三公颂同逸。」
  〔四〕 左传昭公八年杜注:「胡公满,遂之后也,事周武王,赐姓曰妫,封之陈。」广韵二十一欣:「袁姓出陈郡、汝南、彭城三望,本自胡公之后。」诗周颂潜:「猗与漆、沮。」郑笺:「猗与,叹美之言也。」
  〔五〕 罗本、傅本、颜本、程本、胡本、何本、朱本、文津本及余师录「悴」作「瘁」,字通。诗小雅蓼莪:「哀哀父母,生我劳瘁。」郑笺:「瘁,病也。」
  〔六〕 蓼莪:「母兮鞠我。」毛传:「鞠,养。」
  〔七〕 赵曦明曰:「思亲诗,今见粲集中。」
  〔八〕 宋本及余师录引句末有「也」字。
  〔九〕 郝懿行曰:「文心雕龙指瑕篇云:『永蛰颇疑于昆虫。』」李详曰:「案艺文类聚十四,曹植武帝诔:『潜闼一扃,尊灵永蛰。』」
  〔一0〕赵曦明曰:「岳集中载悼亡赋,无此句。」郝懿行曰:「潘岳悲内兄则云『感口泽』,及此云悼亡赋『怆手泽』,今检潘集,都未见此二语,何也?」
  〔一一〕赵曦明曰:「礼记月令:『季秋之月,蛰虫咸俯。』」
  〔一二〕宋本及余师录作「譬妇为考也」。何焯曰:「白诗中『譬』字多作『匹』。」赵曦明曰:「礼记玉藻:『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,手泽存焉尔。』」
  〔一三〕赵曦明曰:「案今蔡集所载秉碑一篇,无此语。书舜典:『纳于大麓,烈风雷雨弗迷。』」卢文弨曰:「郑康成注尚书大传云:『山足曰麓,麓者,录也。古者,天子命大事,命诸侯,则为坛国之外。尧聚诸侯,命舜陟位居摄,致天下之事,使大录之。』」案:汉书王莽传中:「予前在大麓,至于摄假。」用法与此同。
  〔一四〕赵曦明曰:「今集中有送卢景宣诗一首,无此句。易干卦:『九五,飞龙在天,利见大人。』案:九五,君位;飞龙,是圣人起而为天子,故不可泛用。」
  〔一五〕赵曦明曰:「此篇今已亡。礼记曲礼下:『告丧曰天王登假。』假读为遐。」器案:孙楚,晋书本传云:「字子荆,太原中都人也。」隋书经籍志:「晋冯翊太守孙楚集六卷,梁十二卷,录一卷。」文选马融长笛赋:「奄忽灭没。」注:「方言:『奄,遽也。』」三国志蜀书先主传:「亮上言于后主曰:『伏惟大行皇帝……奄忽升遐。』」文镜祕府论地册十四例轻重错谬之例:「陈王之诔武帝,遂称『尊灵永蛰』,孙楚之哀人臣,乃云『奄忽登遐』。」原注:「子荆王骠骑诔,此错谬一例也。见颜氏传。」即据本文为说。王楙野客丛书卷二十八曰:「登遐二字,晋人臣下亦多称之,如夏侯湛曰:『我王母登遐。』孙楚除娣服诗曰:『神爽登遐忽一周。』又诔王骠骑曰:『奄忽登遐。』自此称登遐者不少,亦当时未避忌尔,然不可谓臣下亦可称也。」
  〔一六〕陆机父抗,吴大司马。类聚四七引机吴大司马陆抗诔,无此二语,严可均辑全晋文失收,当据补。
  〔一七〕赵曦明曰:「此语未见。左氏闵元年传:『天子曰兆民。』书泰誓中:『纣有亿兆夷人。』又康诰:『汝丕远惟商耇成人,宅心知训。』文选刘越石劝进表:『纯化既敷,则率土宅心。』书益稷:『惇叙九族。』舜典:『纳于百揆,百揆时叙。』」
  〔一八〕颜本、朱本及余师录「和」作「妹」。今机集无此文。赵曦明曰:「诗大雅大明:『大邦有子,俔天之妹。』传:『俔,磬也。』说文:『俔,谕也。』谓譬喻也。牵遍切。」
  〔一九〕器案:文心雕龙指瑕篇:「古来文才,异世争驱,或逸才以爽迅,或精思以纤密;而虑动难圆,鲜无瑕病。陈思之文,群才之俊也,而武帝诔云:『尊灵永蛰。』明帝颂云:『圣体浮轻。』浮轻有似于胡蝶,永蛰颇疑于昆虫,施之尊极,岂其当乎!左思七讽,说孝而不从,反道若斯,余不足观矣。潘岳为才,善于哀文;然悲内兄则云『感口泽』,伤弱子则云『心如疑』。礼文在尊极,而施之下流,辞虽足哀,义斯替矣。」所言足与颜氏之说互证。
  〔二0〕赵曦明曰:「此篇已亡。杨脩,字德祖,太尉彪之子。左氏隐元年传:『公入而赋:「大隧之中,其乐也融融。」姜出而赋:「大隧之外,其乐也泄泄。」』」案:杜注:「泄泄,舒散也。」
  〔二一〕后汉书安纪:「降夺储嫡。」李贤注:「储嫡,谓太子也。」董逌广川书跋五:「秦、汉以后,禁忌稍严,文气日益凋丧,然未若后世之纤密周细,求人功 于此也。昔左氏书子皮即位,叔向言罕乐得其国;叶公作顾命,楚、汉之际为世本者用之;潘岳奉其母,称万寿以献觞;张永谓其父柩,大行届道;孙盛谓其父登遐;萧惠开对刘成,甚如慈旨;竟陵谓顾宪之曰:『非君无以闻此德音。』鲍照于始兴王,则谓:『不足宣赞圣旨。』晋武诏山涛曰:『若居谅闇,情在难夺。』夫顾命、大行、谅闇、德音,后世人臣,不得用之。其以朕自况,与称臣对客,自汉已绝于此,况后世多忌,而得用耶?颜之推曰:『古之文,宏才逸气,体度风格,去今人实远;但缀缉疏朴,未为密致耳。今世音律谐靡,章句对偶,避讳精详,贤于往昔。』之推当北齐时,已避忌如此,其谓『缀缉疏朴』,此正古人奇处,方且以避讳精详为工,音律对偶为丽,不知文章至此,衰敝已剧,尚将伥伥求名人之遗迹邪?吾知溺于世俗之好者,此皆沈约徒隶之习也。」案:董氏之说,足与颜氏之说相辅相成,因此而附及之。又案:傅本、鲍本不分段。
  挽歌辞者,或云古者虞殡之歌〔一〕,或云出自田横之客〔二〕,皆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〔三〕。陆平原〔四〕多为死人自叹之言,〔五〕诗格〔六〕既无此例,又乖制作本意〔七〕。
  〔一〕 此句及下句「云」字,抱经堂校定本俱作「曰」,宋本及各本俱作「云」,今据改。赵曦明曰:「左氏哀十一年传:『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。』注:『虞殡,送葬歌曲。』」
  〔二〕 赵曦明曰:「崔豹古今注:『薤露、蒿里,并丧歌也。田横自杀,门人伤之,为作悲歌,言人命如薤上之露,易晞灭也;亦谓人死魂魄归乎蒿里,故有二章。至李延年乃分为二曲,薤露送王公贵人,蒿里送士大夫庶人,使挽柩者歌之,世呼为挽歌。』」案:田横,齐王田荣弟,史记有传。
  〔三〕 皆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,傅本、胡本「告」作「苦」,不可从。
  〔四〕 赵曦明曰:「陆机为平原内史。」
  〔五〕 赵曦明曰:「陆机挽歌诗三首,不全为死人自叹之言,唯中一首云:『广宵何寥廓,大暮安可晨?人往有反岁,我行无归年!』乃自叹之辞。」器案:挽歌诗见文选卷二十八。缪袭挽歌云:「造化虽神明,安能复存我云云。」陶潜挽歌辞云:「娇儿索父啼,良友抚我哭云云。」又云:「肴案盈我前,亲旧哭我傍云云。」又云:「严霜九月中,送我出远郊云云。」并为死人自叹之言,固不止一陆平原也。
  〔六〕 案:唐书艺文志丁部着录诗格、诗式,自元兢以下凡七家。据此,则诗格、诗式,虽自唐人始撰辑成书,而其说则六朝固已发之矣。
  〔七〕 宋本及余师录「本意」作「大意」。郝懿行曰:「陶渊明自作挽歌,乃愈见其旷达,然故是变格尔。」
  凡诗人之作,刺箴美颂,各有源流,未尝混杂,善恶同篇也。陆机为齐讴篇〔一〕,前叙山川物产风教之盛,后章忽鄙山川之情〔二〕,殊〔三〕失厥体。其为吴趋行〔四〕,何不陈子光、夫差乎〔五〕?京洛行〔六〕,胡不述赧王、灵帝乎〔七〕?
  〔一〕 沈揆曰:「乐府(卷六十四):『陆机齐讴行,备言齐地之美,亦欲使人推分直进,不可妄有所营也。』」器案:文选齐讴行张铣注:「此为齐人讴歌国风也,其终篇亦欲使人推分直进,不可苟有所营。」
  〔二〕 赵曦明曰:「非也。案本诗『惟师』以下,刺景公据形胜之地,不能修尚父、桓公之业,而但知恋牛山之乐,思及古而无死也。」器案:齐讴行云:「鄙哉牛山叹,未及至人情。」此鄙景公耳,非鄙山川也。齐景公登牛山,悲去其国而死,见韩诗外传卷十、晏子春秋内篇谏上及外篇、列子力命篇及御览四二八引新序。
  〔三〕 「殊」原作「疏」,傅本、朱本及余师录作「殊」,义较胜,今据改正。
  〔四〕 沈揆曰:「乐府云:『崔豹古今注曰:「吴趋行,吴人以歌其地。」陆机吴趋行曰:「听我歌吴趋。」趋,步也。』一本作『吴越行』者,非。」器案:文选吴趋行刘良注:「此曲,吴人歌其土风也。」
  〔五〕 赵曦明曰:「非也。吴趋乃平原桑梓之邦,以释回增美为体,何为而陈子光、夫差乎?」
  〔六〕 案:乐府诗集卷三十九煌煌京洛行,录魏文帝以下四首,无陆机之作,盖在宋时已亡之矣。
  〔七〕 罗本、傅本、颜本、何本、朱本及余师录「胡」作「何」,程本及胡本误作「祠」。赵曦明曰:「非也。京洛为天子之居,当以可法可戒为体,何为而述赧王、灵帝乎?」
  自古宏才博学,用事误者有矣;百家杂说,或有不同,书傥湮灭,后人不见,故未敢轻议之。今指知决纰缪者〔一〕,略举一两端以为诫〔二〕。诗云:「有鷕雉鸣〔三〕。」又曰〔四〕:「雉鸣求其牡。」毛传亦曰:「鷕,雌雉声。」又云:「雉之朝雊,尚求其雌。〔五〕」郑玄注月令亦云:「雊,雄雉鸣〔六〕。」潘岳赋〔七〕曰:「雉鷕鷕以朝雊〔八〕。」是则混杂其雄雌矣〔九〕。诗云:「孔怀兄弟〔一0〕。」孔,甚也;怀,思也,言甚可思也。陆机与长沙顾母书〔一一〕,述从祖弟士璜死〔一二〕,乃言:「痛心拔脑〔一三〕,有如孔怀。」心既痛矣,即为甚思,何故方言有如也〔一四〕?观其此意,当谓亲兄弟为孔怀〔一五〕。诗云:「父母孔迩〔一六〕。」而呼二亲为孔迩,于义通乎?异物志〔一七〕云:「拥剑状如蟹〔一八〕,但一螯偏大尔〔一九〕。」何逊〔二0〕诗云:「跃鱼如拥剑〔二一〕。」是不分鱼蟹也。汉书:「御史府中列柏树,常有野鸟数千,栖宿其上,晨去暮来,号朝夕鸟〔二二〕。」而文士往往误作乌鸢用之〔二三〕。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得仙〔二四〕,自云:「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,辄不飢渴〔二五〕。」而简文诗云:「霞流抱朴碗〔二六〕。」亦犹郭象以惠施之辨为庄周言也〔二七〕。后汉书:「囚司徒崔烈以锒铛锁〔二八〕。」锒铛,大锁也;世间多误作金银字〔二九〕。武烈太子〔三0〕亦是数千卷学士,尝作诗云:「银锁三公脚,刀撞仆射头〔三一〕。」为俗所误〔三二〕。
  〔一〕 卢文弨曰:「礼记大传:『五者,一物纰缪。』注:『纰,犹错也。』释文:『纰,匹弥切。缪,本或作谬。』」
  〔二〕 宋本、鲍本及余师录引句末有「云」字。
  〔三〕 此及下句引诗,见邶风匏有苦叶。卢文弨曰:「鷕,说文以水切,今读户小切。」
  〔四〕 又曰,抱经堂本作「又云」,宋本及各本都作「又曰」,今从之。
  〔五〕 见诗小雅小弁。
  〔六〕 见礼记月令季冬之月。郝懿行曰:「郑注月令,今本无『雄』字,而云:『雊,雉鸣也。』说文亦云:『雊,雄雉鸣。』疑颜氏所见古本有『雄』字,而今本脱之欤?」
  〔七〕 赵曦明曰:「岳有射雉赋。」
  〔八〕 朱本注云:「雊,音垢,雌雄鸣也。」此朱轼臆说,不可从。
  〔九〕 赵曦明曰:「徐爰注此赋云:『延年以潘为误用。案:诗「有鷕雉鸣」,则云「求牡」,及其「朝雊」,则云「求雌」,今云「鷕鷕朝雊」者,互文以举,雄雌皆鸣也。』案:徐说甚是,古人行文,多有似此者。」段玉裁曰:「徐子玉与延年皆宋人也,黄门年代在后,其所作家训,当是袭延年说耳。」
  〔一0〕赵曦明曰:「诗小雅常棣作『兄弟孔怀』。」
  〔一一〕赵曦明曰:「通典:『秦长沙郡,汉为国,后汉复为郡,晋因之。』」
  〔一二〕器案:御览六九五引陆机与长沙夫人书:「士璜亡,恨一襦少,便以机新襦衣与之。」当即一书。
  〔一三〕宋本、罗本、颜本、程本、胡本、何本、朱本「脑」作「恼」,傅本、抱经堂本及余师录作「脑」,今从之。
  〔一四〕「方」字,各本俱脱,宋本、鲍本及余师录有,今据补正。
  〔一五〕器案:魏志管辂传:「辰叙曰:『辰不以闇浅,得因孔怀之亲,数与辂有所谘论。』」通鉴一三六:「魏主乃下诏,称『二王所犯难恕,而太皇太后追惟高宗孔怀之思云云。』」胡注:「二王于文成帝为兄弟,诗曰:『兄弟孔怀。』」文馆词林六九一隋文帝答蜀王敕书:「嫉妒于弟,无恶不为,灭孔怀之情也。」则以兄弟为孔怀,自三国迄北隋,犹然相同也。孙能传剡溪漫笔一曰:「诗文用歇后语,亦是一疵,东京、魏、晋以来多有之。崔駰云:『非不欲室也,恶登墙而搂处。』崔琰云:『哲人君子,俄有色斯之志。』傅亮云:『照邻殆庶。』王融云:『风舞之情咸荡。』皆载在文选,不以为嫌,绝不可以为法。陶渊明诗:『再喜见友于。』梁武帝戏刘溉:『文章假手。』孙荩曰:『得无贻厥之力乎?』后学相承,遂谓兄弟为友于,子孙为贻厥,少陵诗:『山鸟幽花皆友于。』昌黎诗:『岂谓贻厥无基址。』颜鲁公郭汾阳家庙碑:『友于着睦,贻厥有光。』皆未免俗。若尔,则率土之滨莫非王,何以云倒绷孩儿也。」案:孙氏言歇后语之疵,独未及孔怀,此亦其邻类也。
  〔一六〕见诗周南汝坟。
  〔一七〕赵曦明曰:「隋书经籍志:『异物志一卷,汉议郎杨孚撰。』」
  〔一八〕古今注中鱼虫第五:「 ●,小蟹也,生海边,食土,一名长卿。其有一螯偏大,谓之拥剑。亦名执火,以其螯赤,故谓执火也。」
  〔一九〕北户录一崔龟图注引「(上敖下骨)」作为「螯」。朱本注云:「(上敖下骨),音敖,蟹大足,螯同。」
  〔二0〕赵曦明曰:「梁书文学传:『何逊,字仲言,东海郯人。八岁能赋诗文章,与刘孝绰并见重当世。』」
  〔二一〕案:何渡连圻二首作「鱼游若拥剑,猿挂似悬瓜」。
  〔二二〕见汉书朱博传。
  〔二三〕宋祁曰:「浙本亦作『鸟』。余谓『鸟』字当作『乌』字。」缃素杂记八:「余案:白氏六帖与李济翁资暇集,其余简编所载,及人所引用,皆以为乌鸢,而独家训以为不然,何哉?余所未谕。」(永乐大典二三四五用此文,失记出处。)方以智通雅二四曰:「今称御史为乌台,以朱博传『御史府中列柏木,常有野乌数千』也。于文定泥颜氏家训,以为『鸟』误作『乌』。智案:唐、宋来皆用乌府,考汉书原作『乌』字,或颜氏别见一本耶?」卢文弨曰:「此见朱博传,本皆作『乌』,宋祁因颜此言,谓当作『鸟』。」周寿昌曰:「颜氏当日所见汉书,或传钞偶误,宋氏取此孤证,欲改古书,未可信也。考御史府称乌署,见唐制书;乌府、乌台,见白六帖;唐张良器有乌台赋云:『门凌晨而豸出,树夕阳而乌来。』正用此事。是唐以来,汉书皆作『乌』,益可证。」
  〔二四〕刘盼遂曰:「案:葛说又本王充论衡道虚篇。」
  〔二五〕卢文弨曰:「见袪惑篇。」
  〔二六〕今本简文集无此诗。刘盼遂曰:「案抱朴子袪惑篇之说,又本之王充论衡道虚篇。道虚篇云:『河东蒲阪项曼都好道,学仙,委家亡去,三年而返家。问其状,曰:「去时不能自知,忽见若卧形,有仙人数人将我上天,离月数里而止。见月上下幽冥,幽冥不知东西。居月之旁,其寒凄怆,口飢欲食,仙人辄饮我以流霞一杯。每饮一杯,数月不飢。不知去几何年月,不知以何为过,忽然若卧,复下至此。」河东号之曰斥仙。』此正为抱朴子所本。简文诗云:『霞流抱朴碗。』亦可云『霞流王充碗』乎?宜其为颜氏之所讥也。」
  〔二七〕赵曦明曰:「案:庄子天下篇,目『惠施多方』而下,因述施之言而辨正之。郭象注云:『昔吾未览庄子,尝闻论者争夫尺捶、连环之意,而皆云庄生之言。案:此篇较评诸子,至于此章,则曰其道舛驳,其言不中,乃知道听涂说之伤实也。』则郭注本分明,颜氏讥之,误也。」
  〔二八〕锒铛,宋本原注:「上音狼,下音当。」赵曦明曰:「后汉书崔駰传:『孙寔,从弟烈,因傅母入钱五百万,得为司徒。献帝时,子钧与袁绍俱起兵山东,董卓以是收烈付郿狱,锢之锒铛铁锁。卓既诛,拜城门校尉。』」能改斋漫录七:「韩子苍夏夜广寿寺偶书云:『城郭初鸣定夜钟,苾刍过尽法堂空。移床独向西南角,卧看琅璫动晚风。』案:颜氏家训云云,颜所引锒铛字皆从金,子苍所用字皆从玉,仍以锒铛为铃铎,而非锁也。子苍博极群书,恐当别有所本,洪龟父亦云:『琅璫鸣佛屋。』」器案:汉书王莽传下:「以铁锁琅当其颈。」师古曰:「琅当,长锁也。」字正从玉。至谓铃铎为琅璫,当由「三郎郎当」而来耳。
  〔二九〕困学纪闻八引董彦远除正字启:「锁定银铛之名,车改金根之目。」上句即此文所申斥之流比。何焯曰:「金银借对,谓定银为锒也。」
  〔三0〕卢文弨曰:「南史忠壮世子方等传:『字实相,元帝长子。少聪敏,有俊才,南讨军败溺死,謚忠壮,元帝即位,改謚武烈世子。』」
  〔三一〕萧方等无集传世。案北齐书王紘传:「帝使燕子献反缚紘,长广王捉头,帝手刃将下,紘曰:『杨遵彦、崔季舒,逃走避难,位至仆射尚书;冒死效命之士,反见屠戮,旷古未有此事。』帝投刃于地,曰:『王师罗不得杀。』遂舍之。」岂方等亦用近事耶?疑不能明也。
  〔三二〕能改斋漫录此句作「盖误也」。
  文章地理,必须惬当。梁简文〔一〕雁门太守行〔二〕乃云:「鹅军攻日逐〔三〕,燕骑荡康居〔四〕,大宛归善马〔五〕,小月送降书〔六〕。」萧子晖〔七〕陇头水〔八〕云:「天寒陇水急,散漫俱分泻,北注徂黄龙〔九〕,东流会白马〔一0〕。」此亦明珠之纇〔一一〕,美玉之瑕,宜慎之。
  〔一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简文帝纪:『讳纲,字世缵,小字六通,高祖第三子。大宝二年,侯景使王伟等弒之。帝雅好题诗,其序云:「余七岁有诗癖,长而不倦;然伤于轻艳,当时号曰宫体。」』」案:隋书经籍志:「梁简文帝集八十五卷,陆罩撰并录。」周书萧大圜传:「简文集九十卷。」又案:简文前已数见,不应在此始出注,兹仍沿赵、卢之失,率尔识之。
  〔二〕 赵曦明曰:「汉书匈奴传:『赵武灵王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,置云中、雁门、代郡。』汉书地理志:『雁门郡,秦置,属并州。』」
  〔三〕 赵曦明曰:「左氏昭二十一年传:『宋公子城与华氏战于赭丘,郑翩愿为鹳,其御愿为鹅。』汉书匈奴传:『狐鹿孤单于立,以左大将为左贤王,数年病死。其子先贤掸不得代,更以为日逐王。日逐王者,贱于左贤王。』」案:左传杜注:「鹳、鹅,皆阵名。」
  〔四〕 赵曦明曰:「战国燕策:『苏秦说燕文侯曰:「燕军七百乘,骑六千匹。」』汉书西域传:『康居国与大月氏同俗,东羁事匈奴。』」
  〔五〕 赵曦明曰:「汉书西域传:『大宛国治贵城山,多善马,马汗血。武帝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马以请宛善马,不肯与,汉使妄言,宛遂攻杀汉使。于是天子遣贰师将军伐宛,宛人斩其王毋寡首,献马三千匹。宛王蝉封与汉约,岁献天马二匹。』」
  〔六〕 赵曦明曰:「汉书西域传:『大月氏为单于攻破,乃远去。不能去者,保南山羌,号小月氏。共?汉使者有五侯,皆属大月氏。』」卢文弨曰:「氏音支。与翕同。此殆言燕、宋之军,其与此诸国皆不相及也。」器案:此乃梁褚翔诗,非简文诗也。梁简文从军行云:「先平小月阵,却灭大宛城,善马还长乐,黄金付水衡。」见乐府诗集卷三十二,此盖相涉而误。又乐府诗集卷三十九载褚翔雁门太守行云:「戎军攻日逐,燕骑荡康居,大宛归善马,小月送降书。」
  〔七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萧子恪传:『弟子晖,字景光。少涉书史,亦有文才。』」案隋书经籍志:「梁萧子晖集九卷。」
  〔八〕 赵曦明曰:「后汉郡国志:『汉阳郡陇县,州刺史治,有大阪,名陇坻。』注:『三秦记:「其阪九回,不知高几许,欲上者七日乃越。高处可容百余家,清水四注下。」郭仲产秦州记曰:「陇山东西百八十里,登山岭东望秦川四五百里,极目泯然。山东人行役升此而顾瞻者,莫不悲思,故歌曰:陇头流水,分离四下。念我行役,飘然旷野。登高远望,涕零双堕。」』」
  〔九〕 赵曦明曰:「宋书朱脩之传:『鲜卑冯宏称燕王,治黄龙城。』」
  〔一0〕赵曦明曰:「汉书西南夷传:『自冉駹以东北,君长以十数,白马最大,皆氐类也。』」卢文弨曰:「案:陇在西北,黄龙在北,白马在西南,地皆隔远,水焉得相及。」器案:此及雁门太守行所侈陈之地理,皆以夸张手法出之,颜氏以为文章瑕纇,未当。又案:史记荆燕世家:「汉四年,使刘贾将二万人、骑数百,渡白马津,入楚地。」正义:「括地志云:『黎阳,一名白马津,在滑州白马县北三十里。』」则此处白马,正当以白马津释之,始与「东流」义会,不必远摭西南之白马氐以实之,且白马氐何得言「东流会」也。
  〔一一〕赵曦明曰:「淮南子泛论训:『夏后氏之璜,不能无考;明月之珠,不能无纇。』」卢文弨曰:「考,瑕衅也。纇,若丝之结纇也,卢对切。」
  王籍〔一〕入若耶溪诗云:「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。」江南以为文外断绝〔二〕,物无异议。简文吟咏,不能忘之,孝元讽味,〔三〕以为不可复得,至怀旧志载于籍传。范阳卢询祖〔四〕,邺下才俊,乃言:「此不成语,何事于能〔五〕?」魏收亦然其论〔六〕。诗云〔七〕:「萧萧马鸣,悠悠旆旌。」毛传曰:「言不諠哗也。」吾每叹此解有情致〔八〕,籍诗生于此耳〔九〕。
  〔一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文学传下:『王籍,字文海,琅邪临沂人。七岁能属文。及长,好学博涉,有才气。除轻车、湘东王谘议参军,随府会稽,郡境有云门天柱山,籍尝游之,累月不反,至若邪溪,赋诗云云,当时以为文外独绝。』案:此书作『断绝』,疑误。」
  〔二〕 御览五八六引「文外」作「文章」。
  〔三〕 案下文亦有「动静辄讽味」语。文心雕龙辨骚篇:「扬雄讽味,亦言体同诗雅。」
  〔四〕 「祖」字各本俱脱,今据宋本补。卢文弨曰:「魏书卢观传:『观从子文伟,文伟孙询祖,袭祖爵大夏男。有术学,文辞华美,为后生之俊,举秀才,至邺。』」
  〔五〕 器案:论语雍也篇:「何事于仁,必也圣乎?」之推造句本此。苕溪渔隐丛话前一引蔡居厚宽夫诗话:「晋、宋间诗人,造语虽秀拔,然大抵上下句多出一意,如『鱼戏新荷动,鸟散余花落』,『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』之类,非不工矣,终不免此病。」此亦言籍此诗之病累者。
  〔六〕 黄叔琳曰:「人世好尚不一,焉能强齐?菖葅脍炙,各从所嗜耳。」
  〔七〕 见小雅车攻。
  〔八〕 宋景文笔记中:「诗曰:『萧萧马鸣,悠悠旆旌。』见整而静也,颜之推爱之。『杨柳依依,雨雪霏霏。』写物态,慰人情也,谢玄爱之。『远猷辰告。』谢安以为佳话。」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二曰:「愚案:玄与之推所云是矣,太傅所谓『雅人深致』,终不能喻其指。」
  〔九〕 古夫于亭杂录六:「颜之推标举王籍『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』,以为自小雅『萧萧马鸣,悠悠旆旌』得来;此神契语也。学古人勿袭形模,正当寻其文外独绝处。」
  兰陵〔一〕萧悫〔二〕,梁室上黄侯之子,工于篇什〔三〕。尝有秋诗云:「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。」时人未之赏也。吾爱其萧散〔四〕,宛然在目〔五〕。颍川荀仲举〔六〕、琅邪诸葛汉〔七〕,亦以为尔。而卢思道〔八〕之徒,雅所不惬〔九〕。
  〔一〕 兰陵,故址在今山东峄县东五十里。
  〔二〕 赵曦明曰:「北齐书文苑传:『萧悫,字仁祖,梁上黄侯晔之子。天保中入国,武平中太子洗马,曾秋夜赋诗云云,为知音所赏。』」
  〔三〕 隋书经籍志:「记室参军萧悫集九卷。」邢邵萧仁祖集序:「萧仁祖之文,可谓雕章间出。昔潘、陆齐轨,不袭建安之风;颜、谢同声,遂革太原之气。自汉逮晋,情赏犹自不谐;江北、江南,意制本应相诡。」
  〔四〕 文选谢玄晖始出尚书省:「乘此终萧散,垂竿深涧底。」李周翰注:「萧散,逸志也。」又江文通杂体诗三十首:「直置忘所宰,萧散得遗虑。」李延济注:「萧散,空远也。」
  〔五〕 苕溪渔隐丛话后九:「皮日休云:『北齐美萧悫「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」;孟先生(浩然)有「微云淡河汉,疏雨滴梧桐」,……此与古人争胜于毫厘也。』」案:皮日休语见孟亭记,尤袤全唐诗话一亦载其说。许顗许彦周诗话云:「六朝诗人之诗,不可不熟读,如『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』,锻鍊至此,自唐以来,无人能及也。退之云:『齐、梁及陈、隋,众作等蝉噪。』此语,吾不敢议,亦不敢从。」朱子语类一四0:「或问:『李白「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」,前辈多称此语,如何?』曰:『自然之好。又如「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」,则尤佳。』」李东阳麓堂诗话:「『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』,有何深意,却自是诗家语。」
  〔六〕 赵曦明曰:「北齐书文苑传:『荀仲举,字士高,颍川人。仕梁为南沙令,从萧明于寒山被执,长乐王尉粲甚礼之,与粲剧饮,啮粲指至骨。显祖知之,杖仲举一百。或问其故,答云:「我那知许,当时正疑是麈尾耳。」』」
  〔七〕 北史文苑传下:「诸葛颍,字汉,丹杨建康人也。有集二十卷。」隋书亦有传。此云琅邪,盖举郡望。
  〔八〕 赵曦明曰:「北史卢子真传:『元孙思道,字子行。才学兼着,然不持细行,好轻侮人物。文宣帝崩,当朝人士各作挽歌十首,择其善者而用之。魏收等不过得一二首,惟思道独有八篇,故时人称为八米卢郎。』」案:隋书亦有传。
  〔九〕 御览五八六引三国典略:「齐萧悫,字仁祖,为太子洗马,尝于秋夜赋诗,其两句云:『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。』曰:『萧仁祖之斯文,可谓雕章间出。昔潘、陆齐轨,不袭建安之风;颜、谢同声,遂革太乙之气。自汉逮晋,情赏犹自不谐;河北、江南,意制本应相诡。』(案:「曰」上当脱「邢邵」二字。)颜黄门云:『吾爱其萧散,宛然在目。而卢思道之徒,雅所不惬。』箕、毕殊好,理宜固然。」「大乙」,全北齐文作「太原」。
  何逊诗〔一〕实为清巧〔二〕,多形似之言〔三〕;扬都〔四〕论者,恨其每病苦辛〔五〕,饶贫寒气〔六〕,不及刘孝绰〔七〕之雍容也〔八〕。虽然,刘甚忌之,平生诵何诗,常〔九〕云:「『蘧车响北阙』,??不道车〔一0〕。」又撰诗苑〔一一〕,止取何两篇,时人讥其不广〔一二〕。刘孝绰当时既有重名,无所与让;唯服谢朓〔一三〕,常以谢诗置几案间,动静辄讽味〔一四〕。简文爱陶渊明〔一五〕文,亦复如此。江南语曰:「梁有三何,子朗最多〔一六〕。」三何者,逊及思澄、子朗也。子朗信饶清巧。思澄游庐山,每有佳篇,亦为冠绝〔一七〕。
  〔一〕 梁书文学何逊传:「东海王僧孺集其文为八卷。初逊文章,与刘孝绰并见重于世,世谓之何、刘。世祖着论论之云:『诗多而能者沈约,少而能者谢朓、何逊。』」
  〔二〕 东观余论跋何水曹集后云:「古人论诗,但爱逊『露滋寒塘草,月映清淮流』,及『夜雨滴空阶,晓灯暗离室』为佳,殊不知逊秀句若此者殊多,如九日侍宴云:『疏树翻高叶,寒流聚细纹。日斜迢递宇,风起嵯峨云。』答高博士云:『幽居多卉木,飞蜨弄晚花,清池映疏竹。』还渡五洲云:『萧散烟雾晚,凄清江汉秋。』答庾郎云:『蛱蝶萦空戏。』日暮望江云:『水影漾长桥。』赠崔录事云:『河流绕岸清,川平看鸟远。』送行云:『江暗雨欲来,浪白风初起。』庾子山辈有所不逮。其他警句尚多,如早梅云:『枝横却月观,花绕凌风台。』铜爵妓云:『曲终相顾起,日暮松柏声。』句殊雄古。而颜黄门谓其『每病苦辛,饶贫寒气』,无乃太贬乎?」案诗品:「令晖歌诗,往往断绝清巧。」
  〔三〕 器案:文选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:「相如工为形似之言,二班长于情理之说。」诗品上:「张协巧构形似之言。」形似,犹今言形象也。苕溪渔隐丛话三八载石林诗话云:「古人论诗多矣,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如初日芙蕖,沈约称王筠为弹丸脱手,两语最当人意。初日芙蕖,非人力所能为,而精彩华丽之意,自然见于造化之外,然灵运诸诗,可以当此者无几。弹丸脱手,虽是输写便利,动无违碍,然其精圆快速,发之在手,筠亦未能尽也。然作诗审到此地,岂复有余事。韩退之赠张籍云:『君诗多态度,霭霭空春云。』司空图记戴叔伦语云:『诗人之辞,如蓝田日暖,良玉生烟。』亦是形似之微妙者,但学者不能味其言耳。」
  〔四〕 刘盼遂曰:「按:扬都指建业而言,本书终制篇云:『先君先夫人皆未还建业旧山,旅葬江陵东郭。承圣末,已启求扬都,欲营迁厝,蒙诏赐银百两,已于扬州小郊北地烧塼,便值本朝沦没,流离如此,数十年间,绝于还望。……且扬都污毁,无复孑遗;还彼下湿,未为得计。』此处以建业与扬都并言,明扬都即建业矣。又北齐书之推本传观我生赋自注:『靖侯以下七世,坟茔皆在白下。』亦即终制篇所云之『建业旧山』也,此亦扬都表建业之证。扬都之名,惟颜君用之,他人文中不多觏也。」器案:曹毗、庾阐并有扬都赋,唐、宋人类书多引之,则称建业为扬都,尚矣,不得谓「他人文中多不觏」也,又世说新语文学篇两言庾阐作扬都赋事,庾亮且「大为其名价,云『可三二京、四三都』」矣。
  〔五〕 类说引「苦辛」作「苦卒」,苕溪渔隐丛话后二引作「辛苦」,俱未可据。
  〔六〕 下文「子朗信饶清巧」,饶字义同。通鉴九七胡注:「寒者,衰冷无气燄也。」
  〔七〕 赵曦明曰:「梁书刘孝绰传:『孝绰,字孝绰,彭城人。七岁能属文。舅齐中书郎王融深赏异之,每言曰:「天下文章,若无我,当属阿士。」阿士,孝绰小字也。』」
  〔八〕 史记司马相如传:「雍容闲雅甚都。」文选圣主得贤臣颂:「雍容垂拱。」吕延济注曰:「雍容,闲和貌。」
  〔九〕 各本无「常」字,宋本有,今据补。
  〔一0〕「蘧车」,原作「蘧居」,今据孙志祖说校改,孙氏读书脞录七曰:「案:『蘧居』,『居』字误,当作为『车』,盖用蘧伯玉事。何逊早朝诗云:『蘧车响北阙,郑履入南宫。』见艺文类聚朝会类、文苑英华,彭叔夏辨证云:『集本题作早朝车中听望,是也。』『??不道车』,是讥何诗语,然不得其解,岂以『蘧车』二字音韵不谐亮耶?」案:宋本原注:「?,呼麦反。」卢文弨曰:「玉篇:『乖戾也。』」器案:孙云「用蘧伯玉事」者,见列女传仁智篇。广韵二十一麦引李概音谱:「??,辩快。」此以重文见义,不当引玉篇之单字。
  〔一一〕案:诗苑未见着录,隋书经籍志:「文苑一百卷,孔逭撰。」据玉海艺文志载中兴书目:「逭集汉以后诸儒文章:赋,颂,骚,铭,评,吊,典,书,表,论,凡十属目录。」孝绰所撰诗苑,当是集汉以来诸家之诗,总此二书,则蔚为文笔之大观矣。范德机木天禁语谓:「唐人李淑有诗苑一书,今世罕传。」盖在唐代,孝绰之书已亡,而李淑续作之,然至元时,则李淑之书,一如孝绰之书,俱皆失传矣。
  〔一二〕赵曦明曰:「梁书何逊传:『范云见其对策,大相称赏,因结忘年交好。自是一文一咏,云辄嗟赏。沈约亦爱其文。』余已见上注。」
  〔一三〕齐书谢朓传:「朓善草隶,长五言诗,沈约常云:『二百年来无此诗也。』」梁书庾肩吾传:「梁简文与湘东王书:『至如近世谢朓、沈约之诗,任昉、陆倕之笔,斯实文章之冠冕,述作之楷模。』」
  〔一四〕动静辄讽味,御览五九九引作「动辄讽吟味其文」。
  〔一五〕赵曦明曰:「陶潜,字渊明,一字元亮。晋、宋、南史并有传。」
  〔一六〕赵曦明曰:「梁书文苑传:『何思澄,字元静,东海郯人。少勤学,工文辞。起家为南康王侍郎,累迁平南安成王行参军兼记室,随府江州,为游庐山诗,沈约见之,自以为弗逮。除廷尉正,天监十五年,敕太子詹事。徐勉举学士,入华林,撰遍略,勉举思澄等五人应选,迁治书侍御史。出为秣陵令。入兼东宫通事舍人,除安西湘东王录事参军,舍人如故。时徐勉、周舍以才具当朝,并好思澄学,常递日招致之。卒,有文集十五卷。初,思澄与宗人逊及子朗俱擅文名,时人语曰:「东海三何,子朗最多。」思澄闻之曰:「此言误耳。如其不然,故当归逊。」意谓宜在己也。子朗字世明,早有才思,工清言。周舍每与共谈,服其精理。世人语曰:「人中爽爽何子朗。」为固山令,卒,年二十四,文集行于世。』」
  〔一七〕冠绝,为时冠首,断绝流辈。宋书颜延之传:「文章之美,冠绝当时。」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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