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人散议—遥想明太祖

在中国一统天下的开国君主中，出自草莽造反起家的只有两个，一个是汉高祖刘邦，一个是明太祖朱元璋。刘邦的出身又略好一些。他毕竟当过亭长，大小算个半脱产的基层干部，而朱元璋则原本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。一个叫花子却开出近280年的朱明王朝基业，怕是有常人不及的好手段。

朱元璋嗜杀，史有明载。后人最熟知的是他杀功臣。功臣该不该杀？后人多有贬词。不过我想朱元璋自有他认为该杀的道理，功高震主甚而欺主的事，前朝多的是，他怕自己的功臣中冷不丁再冒出个“陈桥兵变，黄袍加身”的赵匡胤，也不能全说是神经过敏。此外，朱元璋还爱杀另一种人，这种“杀”的知名度就不如他杀功臣那么高了——这就是杀贪官。

也许因为出身贫苦，朱元璋对贪官污吏有一种本能的反感。他所制定的惩贪法律甚为严厉：凡犯有贪赃罪的官员，哪怕金额不大，一经查清，一律发配到北方荒漠中劳改。如果贪污金额在60两银子以上，就要砍头示众。砍了头还不算完，还要剥其人皮，塞上稻草，摆到衙门公堂旁边，以警告继任的官员。60两银子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金额。我不谙古钱的价值，估算一下，即使把现在的通货膨胀的因素打进去，那时的60两银子大约不会高过如今的6000元人民币吧。对于一些涉及高官的贪污案，朱元璋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皮的。洪武十八年查出一起吞盗官粮的贪污大案，牵扯到朝廷不少高干，朱元璋毫不手软地杀了礼部尚书、刑部尚书、兵部侍郎，还有几万名中、下层干部丢官坐牢。

明太祖之杀贪，即使对自己的亲属也不认帐。他的乘龙快婿、驸马都尉欧阳伦，大概是坐衙门坐得无聊了，想“下海”捣腾点生意，于是不顾朝廷禁令（他可能想禁令是老丈人定的，犯一回怕啥？）自陕西贩运私茶，很赚了些钱。不想一个小官向欧阳伦的皇帝老丈人举报了此事，老丈人龙颜大怒，不顾自己女儿将成为寡妇，下令赐死女婿，并提拔了那位敢于举报的小干部。

朱元璋制定的一些廉政措施，在我们今天看来颇为苛严。明代官员当然无轿车可坐，但公家配有代步的牲口。然而明初法律规定，官员出差，用公家牲口携带的私人物品不得超过10斤，凡超标重量过5斤者，鞭笞10下，每超标10斤罪加一等。这个政策操作起来很有些难度，不晓得当时有没有“下不为例”这一说。一想到那些明代官员出差前都要战战兢兢地称行李，我就感到这个朱元璋是不是太那个了……只不知当时的下级是否也给视察的上级送土特产。估计受重量限制，也送不了许多。现在常听人说“四菜一汤”的廉政措施颇不好操作，不过比起明太祖的“超10斤挨鞭”来，不晓得哪个难度更大。声明一句：我并非完全赞同朱元璋那些“贪污60两银以上剥皮”、“私物超过10斤挨鞭”之类的廉政措施，我也觉得那太苛刻了些。然而转念一想，那280年的天下，是这么容易坐过来的么？如果没有朱元璋这些严刑峻法打下的治国根基，今天大约不会有埋着明代13个皇帝的旅游胜地十三陵，因为李自成之类的农民起义，也许提前200年就爆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