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地风物—游无锡

我这次到无锡，与战友会面的方式很特别。因为大家都很忙，每位应邀战友在处理完公务后，定时、定点到几个旅游景观处加入聚会行列。

能成行无锡一日游和安排这种方式与战友相聚 ，始作俑者是大康。某部1969年入伍的那茬兵，一部分来自江苏无锡，一部分来自黑龙江海伦、北京等地。两大板块交融着江南塞北两种文化体系，又注入军旅文化内涵中，转瞬30多年过去了，很 多人陆续转业到地方，把最美好的岁月留给了北方那绿色的方阵中。我是少数留在部队供职的黑龙江籍战士，这次突然造访，可谓他乡遇故知了。

早饭后，大康与夫人薛梅，陪我来到马山。 这里已成为无锡的第一景观了，我们沿石阶而上，当登上大佛脚下时，大康的导游辞“方兴未艾”，从唐代的玄奘登山选址讲到当代的赵朴初提议建造灵山大佛的过程，原来，这一景观是依托此 地文化背景而延续的。这里有很多人文内涵等待“开发”，是本活页的书简，供游人品读。其实每个游人何尝不是一部书简呢？我们是文革3年后走进军营的，是在一种强烈的信念驱使下的特殊人 生之旅，经受的锻炼和成熟程度有别于任何一茬军人。

大康的军旅之路是被上下级都看好时突然转业的，他当时把机关工作搞得井井有条，既有当团级主管的经验，又熟悉部队，更何况他是 多么挚爱要终生为之献身的国防事业啊！可生活有时会让命运左右着，正当我们为大康不平时，他却愉快地接受了现实。而今，8年过去了，在大佛脚下，我仍为此事鸣不平，可他却用宽容的一笑 坦然处之。大康豁达坦荡而又审慎严谨，加之勤奋敬业，他的良好的做人素质我为之敬服，记得在盖县分别前我特画红梅一枝，题款为，“此去江南增春色”，送给了这位老战友。不想，昨晚见 面时大康说，我已对好了题画诗的下联：“不忘塞北苦寒情。”

大康接着说，无论现在或将来，我的灵魂的内核，还是一个兵啊！

战友阿牛说，这是一个佳话，请作家写出来配那幅画 在报上发一下。此时，阿牛正在鼋头渚大门口的大桥上等候着。当我们赶到桥头时，却见他正紧张地拍照。顺着他的手势望去，只见薄雾笼罩的太湖如披纱的淡妆少女，清秀典雅，远处隐现出一 只只小鸟在水面盘旋；再见太湖深处，天光与湖色被雾霭洗却了韶华和光泽，呈无色透明的状态，使人置身其中，如洗去了世间忧烦，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地。

阿牛在部队就是摄影记者，现供 职于某报社，如今成就斐然，是位著名的摄影家，还涉猎文学。他的摄影作品概括力极强，并能用彩色胶卷拍出看似无色的画面来。对五光十色的景象的归纳，以及对世象百态的归纳后以进行统 一和抽象处理，形成能够揭示大自然和生活真谛的艺术作品，是艺术家作品追求的上乘境地。当我们这茬已拥有半百人生的军人的昨天已变为一页书简的时候，再品读阿牛的作品，更别有一番哲 思。

在鼋头渚，我请阿牛为我拍幅肖像，请他把我的50载岁月归纳在瞬间。如今，照片就在我的案头，他捕捉的目光让我感受到一种力量的再生。

在鼋头渚，大康把目光投向左前方树丛 中的建筑群，那里曾是他转业后分配的工作单位。两年后的一次考核中，他被委以别任，看来是金子终会发光的。

出得鼋头渚，仍在太湖里转，时值中午，炳伦、盘大、国良三位战友在湖滨 饭店等候着。于是，午餐成为战友的特殊聚会。我与他们最近的也有8年未见了面，这顿饭让我品味着江南菜系，却是伴着往事吃下的。不到一小时我们谈起了当兵之初年代和历经的许多大的历史 事件。共和国许多历程都牵系着我们青春岁月和感情的经纬，留下的是难忘的记忆。炳伦说，咱们无锡兵出本书吧，每人写一篇。盘大说，对，写写我们最难忘的事儿。大康说，炳伦这个提议不 错。

炳伦如今在金融战线工作。我们曾在宣传科共事多年，他转业前任副科长，写过许多文字材料，却不曾见他写过自己。炳伦的性格直率，更敢于直言，这是一种军人的秉性，一旦形成是 很难更改。若说人杰地灵的家乡，给予战友们是才智的话，军旅赋于的则是一个人的风骨。回归到故里后，改变着故里的文化结构。

离开部队又心系军营，战友们如断不了脐血般牵系着第二 故乡，当午饭后合影时，把我推置中央位置，被这浓浓战友情、浓浓军旅情所包围着。在无锡战友的往日情怀里，分明让人触摸到了一颗又一颗的“玉壶兵心”。

阿牛、国良因事回单位了， 我们一行奔向下一个景点，到锡惠公园去听二泉。如今《二泉映月》已成为中国乐坛宝典，我提议去拜谒阿炳墓。供职于文化局的盘大成为领衔导游。

盘大在部队期间一直是某部文艺宣传和 文化活动的负责人，转业仍干本行，他换岗没离“职”，是正宗的军地两用人才。目前工作热情一如当年，是位有成就的艺术家。生活在阿炳的身边，盘大认为阿炳的《二泉映月》整首乐曲道的 是人生的悲欢，是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的命运的感叹，是艺术家阿炳对生存境遇及情感的阐述，为此才能更有生命力。当我站在嵌入山坡砌着平墙的阿炳墓前，蓦然领悟到盘大的理解正是品读 阿炳人生的要点。

走进小巧而又重叠江南胜境的寄畅园，迎面而来的仍是由久远的文化遗产永驻在景观的历史履痕。赏心悦目又引发游人悠思。虽然匆匆走过，却使景观名胜如同被游人轻轻 翻过的书，成为文明的活体。徜若再好的名胜无人问津，景观也只能处于休眠状态。为此应该说，文化是景观的灵魂，游人则是名胜的生命。

出得寄畅园，立民战友正在大门口等候，他是赶 来送别的。立民是在部队工作如日中天时，自己执意要转业的，他是几位战友中唯一一位在企业工作的人。带着昨日的辉煌，如今带领全厂职工，艰难跋涉在商品大潮中。

我笑着对大康说， 立民的前途是光明的，还是你的那首小诗说得好：“脚下泥泞里，抬头满天星”。这两句诗是大康在辽西施工时雨夜挑灯而谈后写的古体诗的尾句。那时他正在逆境中磨砺，全诗四句：

书毕灯油尽，披衣掩门行。

脚下泥泞路，抬头满天星。

人类生存最可贵的财富是希望，希望不但能减轻人的苦恼，而是给人以力量。

薛梅是我们一行人中唯一的军嫂，她随军与大康在 北疆生活了十余年，作为我们同龄人，尽管经历坎坷，可她总是用微笑面对生活，在战友们中口碑极好。战友相聚，乍看还是当年模样，细一端详才发现每个人都变老了，岁月不饶人，半百人生 本身就是一道人文景观，是活化的旅游景点。我们这批人正是干事情年龄，能出游一日，重温往日情怀也很难，我能够在无锡壮游一日并见到这么多战友也是“奢侈”的享受了。此刻的出行毕竟 与退休后旅游心境不同，应该尽量抽时间出去走走，看景，更主要的去看人，去品味“抬头满天星”的高远，和“不忘塞北苦寒情的深遽，以便继续走好脚下的路。